而江虞羲一邊洗菜,一邊迴首看向堂屋那邊,


    那邊倒是鬧騰得很。


    小六兒江雪翎抱來他那張古琴,坐在一旁給人家彈曲兒,


    老四江斯蘅則是眼巴巴地瞅著人家,寸步不離,還時不時地吸吸鼻子,像是在聞著什麽香味兒,然後聞著聞著就把他自己鬧成一個大紅臉,


    小五江雋意則是嘻嘻哈哈,手裏抱著一堆瓜果糕點,時不時地拿起一塊兒塞進那位妻主手裏,美其名曰是讓人家墊墊肚子,


    他自個兒是個胃口大的,也是一個吃不胖的,就總以為他家妻主也像他一樣有個無底洞,


    尤其從鍾山迴來的這半個月,這一路上,他漸漸多了一個小毛病,隔三差五就得投喂人家,


    就好比今兒晌午,言卿之所以在馬車上聊著聊著就睡著了,就全是這江小五害的,


    喂多了,把人吃撐了,吃撐就犯困。


    而此刻江虞羲瞧著那邊,不知怎的又忽然一笑,但接著,他又抬起了胳膊肘撞了一下江孤昀,


    “她想走,如何留?”


    “你問我?”


    江虞羲眉梢一挑,“那不然呢?”


    這個家吧,其實江虞羲也不大愛動腦。


    就好比江孤昀,


    可千萬別忘了一件事,這位江大哥從前一直是個甩手掌櫃來著,


    好比弟弟們一個接一個地帶迴來,但帶迴之後就撒手不管了,六兒他們幾乎全是二哥江孤昀給帶大的,


    江虞羲是那種平時不愛管事,但真正碰上了什麽事情直接一擊斃命全部解決的類型,象征意義遠大於實用意義。


    但平時過日子?


    嘿,有那受苦遭罪操心不完的,但那肯定不是他。


    …


    晚上這頓飯吃得很熱鬧,直到後半夜,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老三江雲庭人在鍾山處理後續事宜,兄弟六人五缺一。


    而後半夜時言卿哈欠連天,她困得眼皮子直打架,等她迴屋後,那哥幾個也散了,各自迴房了。


    隻是江孤昀卻枯坐了許久。


    “……留下?”


    該怎麽留下?


    怎麽才能把她給留下?


    說起來,今天晚上,他一直避諱著這件事,沒敢提及,也是怕擾了這份過於輕鬆閑適的氛圍,不願在當下掃及眾人的興致。


    但怎麽看大哥的意思,“……”


    先是皺了一下眉,然後又鬆了一口氣。


    看來大哥和妻主之間,倒是也沒那麽牢不可破堅不可摧,至少沒他想象中的那麽擁擠。


    許久之後,江孤昀又徐徐抬起手,輕按自己的心口,隻是那神色裏似乎也帶上些苦澀,


    “還真是,沒想到,想不到……”


    事已至此,又本就是這麽一個多智的性子,他又怎會不知,


    或許這些情緒,起初隻是因欲而起,可那份欲存在太久,下意識地多去注意,很難不注意,而一旦注意久了,便也將那人的一顰一笑放在心上,


    但這條路並非一片坦途,


    心悅於妻主那樣的人,就連在他自己看來,都是一件自找罪受的事情,純純的吃力不討好。


    “哎……”


    許久之後,這一室漆黑的房間之中,好似傳來一陣若有似無的歎息。


    翌日,


    天亮之後,屋外逐漸熱鬧起來。


    “言小娘子迴來了?”


    “我昨兒看見一輛馬車停在這院子外頭。”


    “山下放哨的那些人也迴來報信了。”


    “她咋樣?這趟安全不?”


    就好似外出一整年,迴家過年時街坊鄰裏挨家挨戶串門子,


    一大早老族長就笑嗬嗬地拎著一袋東西上門了,


    如今這江家村甭提那小日子過得多爽了,大冬天的,屋裏暖烘烘的,娃子們想出來就出來,不用像以前那樣畏畏縮縮地躲在家裏避著那些妻主娘子們,


    而且言卿之前一直致力於讓他們自給自足,她離開這陣子青山這邊很是穩定,


    好比宗族煉出來的油脂挑去隔壁的沭陽縣販賣,又好比他們試著自己裁衣製衣,總之對比從前多了許多收入來源。


    不過老族長帶人過來時,言卿還沒醒,等她蘇醒後,老族長又坐下來跟她聊了聊家常,臨走時一臉欷歔,卻也是笑容洋溢。


    許是年關將至,在這樣的日子裏難免要有諸多感慨。


    而言卿洗了臉之後,一轉身,就見不遠處的屋簷下正屹立著一道宛若寒雪修竹似的挺拔身影。


    她愣了一下,才問:“怎麽了?有事找我?”


    她拿起長帕擦了擦臉上的水跡,又順手擦了擦脖子,


    江孤昀凝睇許久,才又不著痕跡地做了個深唿吸,但下意識想起,當初這位妻主覺醒信香時,曾依偎他懷中,枕在他肩上嗚咽,


    那些沙啞又炙熱的喘息噴吐而出,薄薄一層噴灑在他頸項之間,他一時便有些恍然,


    可這份恍惚也不過是片刻而已,很快便又消散一空,成了平時那副清醒而又克製的模樣。


    須臾,


    江孤昀思量著開口道,“主要是有些事情,昨夜已是太晚,便沒來得及告知於您。”


    言卿:“?”


    忽然有種感覺,就仿佛領導出了一趟差,直屬下級來找上司匯報工作進度似的,


    這想法逗笑了她。


    她輕嗯一聲,然後又點點頭,“行,你說,我聽著。”


    “首先是那岑佑情和崔盛芸。”


    他思量著道:“那崔盛芸我並未輕易妄動,而是將她交給山下那位趙縣令。”


    言卿:“!”


    這事兒還得從上個月說起,


    言卿她們這一走差不多一個來月,主要是一來一迴耽擱了不少時間,大半時間都已用來趕路。


    而在此之前,言卿曾擄走岑佑情和崔盛芸,但這二人失蹤也在山下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江孤昀留守青山善後時,覺得此事單憑他一人怕是不好遮掩,外加他此前便知曉一些事情,


    比如縣令趙宥冕這些年之所以委身崔盛芸,是因一些隱情,是因想查當年那位妻主的死因。


    思來想去他便與趙宥冕達成了一場合作,


    “大概是前些日子,山下那位趙縣令找人偽裝成崔盛芸的模樣,照例率領隊伍上山視察各個村落,”


    “然後天寒地凍,山路難走,崔盛芸的馬車不幸墜入山穀之中,經連日打撈之後隻發現屍體一具。”


    “如不出意外,等年節之後,府城那邊許會派人接手嵊唐官媒一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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