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學文,男子學武,男子經商入仕,而那些平民妻主卻文不成武不就,這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江虞羲瞧著她,可那眉眼之中好似全是春風,全是溫柔,激讚,賞識,全是推崇,


    “大概是三百年前。”


    “三百年前,那時的風氣遠非如今這般,但朝廷曾有一些人鼓吹新政策,也就逐漸有了如今這跡象。”


    “幾代人,十幾代人,一代又一代延續下來,所以大梁成了如今世人所見的模樣。”


    “而這一情況的加重,則是因幾十年前突然爆發的一場瘟疫,當時死的幾乎全是妻主娘子,且瘟疫之後,娘子們的數量變得越來越少,女嬰的成活率也越來越低,”


    “許多女嬰未等出生便因一些不知名的原因胎死腹中,”


    “為免亡種滅族,所以朝中有男官提倡,將供養妻主,大力偏斜,此後便是十惡不赦,但隻要不是通敵叛國,最多也僅是充軍罷了。”


    但所謂充軍也不過是換個地方繼續享福,依然可以享受來自朝廷的諸多優待,


    反而是男子夫侍被欺壓的越發厲害,


    長達三百年的時間,一步步走至如今這副田地。


    而言卿則是長籲口氣,


    “換言之,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經有人在蓄意為之,”


    “企圖養廢這些妻主娘子,引導其橫行無忌,激化雙方矛盾,使雙方仇怨越來越深?”


    江虞羲再次笑著點了一下頭,


    當真是與有榮焉,


    他就知道,小卿總是一點就通。


    可言卿卻越發凝重。


    有人在致力於推翻女尊統治,這蕭家應該便是其中之一,


    不僅僅隻是想廢除這份女尊強權,甚至於起初的大梁遠非這副強權模樣,


    初代所提倡的,也遠非這份強權,


    但從三百年前開始,一代又一代,那些入仕為官的男子想使世間夫侍重迴主導地位,


    為此不惜捧殺,養廢了許多妻主,這不是一個突如其來的過程,這是一代又一代人,曆經了長達三百年的布局,


    為此犧牲無數,損耗無數,引導一個錯誤的認知,提倡一個錯誤的方向,


    這一切全是長達三百年的潛移默化,在養廢那些妻主娘子的同時,也死了十倍百倍千倍的男子夫侍,大量的人命,


    就隻是為了雙方對立,為了蓄力,待有朝一日時機成熟,隻要一方揭竿而起,勢必江山淪陷,整個天下將全部卷入這場爭鬥之中,


    而到了今日,其實這份女尊統治早已岌岌可危,信香的存在可勉強壓製,但若是沒了信香,頃刻之間便可改天換日。


    言卿又長籲口氣,她扶著桌案,徐徐落座,


    隻覺這份籌謀太過可怕,


    她甚至一瞬想到夜家的滅亡,


    之前曾聽人說,夜王府是因被人汙蔑通敵叛國才被滿門抄斬,


    可如今看來,恐怕遠非如此,不僅僅是尋常的朝堂爭鬥,


    而是因自古以來,這夜之一姓逢亂必出,夜家向來中立,不偏不倚,所維護的是太平,而從不是隻單單維護於哪一方,


    但有人想攪混水,夜家的中立就已成死罪,想要推翻女尊統治,勢必使黎民陷於水火,夜家也勢必會參與其中,會阻其路,


    所以夜家當斬,


    女帝下令滅夜家,殊不知夜家護天下,也是在維護女帝座下的天鳳之位,


    除掉了夜家,等同自斷一臂,這究竟是何等昏聵,何等愚昧?


    才會做出這等傷敵一百自損千萬的荒謬之事,


    又或是現任女帝太過短視所以才聽信讒言?


    言卿隻覺可笑,也不禁搖了搖頭,


    “蕭家在其中定然占據一個重要位置,數百年的布局,一代又一代,這並不是單獨某個人,某一個家族就能做得到的事情。”


    “時至今日那位蕭國舅為文臣之首,應是權傾朝野,至少如今這一代,在這件事上他處於主導地位。”


    “且他們這些人為此蓄謀三百年,應有諸多同盟,而那些同盟也皆為幫兇。”


    江虞羲神色一頓,旋即捧起了她雙手,


    她手中發冷,指尖滿是冰意,而他捧起他雙手,口中嗬出一口暖氣,似是想要幫她焐熱這雙手。


    “怕麽?”


    他問,


    可言卿卻僅是搖搖頭,但雙眸卻有些發紅,


    “我這次來集秀營,本是想透過集秀營接觸神威侯府,從而找到十九叔,再借由十九叔之口,想看看夜家如今是什麽情況,又究竟還有多少人幸存。”


    “另外也是因為,我想知曉,當年夜家被滅,到底都有誰,曾參與到其中。”


    “但現在,我想我已經知道了。”


    是蕭家。


    “是以蕭國舅為首的那些人。”


    冤有頭,債有主,


    既是因蕭家而起,那麽也理當從蕭家索迴。


    …


    “叩叩叩。”


    “進。”


    另一邊,蕭長慎本是坐在一把輪椅上,一副閉目養神的模樣,


    但此時突然有人敲響了房門。


    此次與他一起前來集秀營的,共有兩位妻主娘子,大軍則於集秀營外的山林之中進行修整,


    而今其中一位娘子推門而入,


    那人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身著一套紅銅盔甲,但腰線曼妙,乍一看倒也頗有些英姿颯爽,


    然而房門一關,那位娘子卻笑了笑,而後徐徐解開了那一身盔甲,


    “正君就這麽把女侯留在上麵,也不怕旁人為此說一些閑話?”


    沉重的盔甲丟於一旁,而蕭長慎則是徐徐一抬眼,見那人扯開了腰帶,並徐徐朝他走來,


    眼底含嗔帶媚,倒也當真是活色生香,


    他臂彎落在輪椅扶手上,單手支著額,而後又一招手,笑著問:“怎麽,浣兒可是在嫉妒?”


    那位名叫浣兒的娘子則是輕笑一聲,“正君倒是知我心,那不知正君又想如何補償我?”


    她翩然而來,就那麽直接坐在蕭長慎腿上,並一把勾住了蕭長慎的脖子,


    兩人這模樣,看起來可熟稔得很,


    絕不是一次兩次了,


    而蕭長慎則是抬起了手,順著她柔軟的腰線往下撫,那眉梢也跟著微微一挑,


    一室情熱,眼看一觸即發,伴隨女人越發沙啞曖昧的喘息,


    可就在這時,忽然又是一陣敲門聲響起,


    “正君,此地不對!怕有古怪!”


    門外是隨行隊伍中的另一名娘子,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


    此刻似乎是發現了什麽疑點,正隔著一扇房門恭聲匯報。


    時至今日整個神威侯府,內部之人無人不知,明麵上侯府以女侯為尊,實則暗地裏掌控一切的,這麽多年來,卻一直是這位正君。


    所謂女侯,不過是一個幌子罷了,一個被架空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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