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還好,沒事,”


    “什麽仇翼晟?”


    江孤昀拍了拍麵前的灰塵,灰塵太大,嗆得他狠咳幾聲。


    也算他命大了,又或者該說,從前大哥老三教導斯蘅練武時,他多少跟著學了一些強身健體,哪怕頂多隻能算是一個門外漢,自認論起身手比不上家裏很能打的這三人,但多少是有幾分底子在身上的。


    所以房梁天塌的那一刻,他本是在整理櫃子中的那些書法字畫,情急之下連忙躲開,倒也算是逃過了一劫。


    隻是此刻見言卿麵色有異,他又不禁蹙了蹙眉。


    而言卿則是一臉茫然,她彎腰撿起了那幅畫,又愣住好半晌。


    接著,


    “艸!!”


    “我被騙了??”


    她瞳孔一縮,電光火石,許多此前覺得迷惑,覺得難以解釋的那些東西,好像一下子全都合理了,全都說得通了。


    根據王娘子所說,當初老三江雲庭出事後,那位白骨山的大當家幫原主善後,悄悄帶走了江雲庭。


    按理這兩人應是私交不錯。


    然而言卿初見“仇翼晟”,那人身披蓑笠,遮掩真容,並且看起來極為警惕,甚至還曾暗暗擠兌她幾句,總之不像什麽友好的模樣。


    那跟王娘子所言完全不同,仿佛兩人從不相識,甚至就算是曾有過什麽交集,也保不準是一些仇怨,而絕不會像王娘子所言,那般肝腦塗地的為原主做事。


    本來言卿心中還覺得這事兒挺奇怪的,感覺挺自相矛盾的,但此刻,卻一下子全明白了,


    那簡直就是大徹大悟了好嗎。


    “怪不得,”


    “真真是怪不得!”


    她簡直都氣笑了。


    “嗬,”


    “嗬嗬嗬,”


    感情是這麽一迴事兒。


    言卿下顎一繃,旋即又重新看了看這幅畫。


    也不知這張全家福是出自何人之手,但從筆法足以看出,這名畫師的畫功極為精湛,那些人物從身材長相到神韻氣質,全部描繪得栩栩如生。


    隻不過畫卷之上,一名白衣人背靠鬆柏,那鬆柏枝繁葉茂,因角度問題正好遮擋住他整張臉,隻餘下一截兒白衣身段,卻出塵得很,雍容矜貴,卻也瀟灑不凡,一看就讓人感覺是一個美人,且還是個灑脫至極的美人。


    想來這應該是江家那位大哥江虞羲。


    而不遠處的池塘旁,一名男子英俊粗獷,手持一杆紅纓長槍正舞得虎虎生風,那眉目之中滿是豪情,滿是爽朗,


    而那滿身恣意,像意氣風發,生來就該快意恩仇。


    並且這張臉,這哪裏是什麽白骨山的大當家仇翼晟,這分明就是那個江家老三,江雲庭!


    心氣一沉,言卿突然就變得麵無表情。


    她冷冷淡淡地放下了手中那幅畫,而江孤昀見此則是眉心輕跳。


    “您這是……怎麽了?”他仿佛有某種預感,那嗓音也好似染上些微沙啞。


    言卿“哦”了一聲,又涼涼地瞟了他幾眼,旋即沒什麽表情地說,


    “你那個三弟江雲庭,不出意外應該已經迴到了嵊唐縣,而且之前身披蓑笠,對外化名仇翼晟,頂替了那位白骨山大當家的身份。”


    她就這麽輕飄飄地把那人身份給揭穿了。


    江孤昀聽得一怔,


    而不遠處,江斯蘅也微微瞠目。


    “什麽!?”


    “那仇大當家竟然和老三是同一個人?”


    他一臉茫然,仿佛在發懵,


    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與此同時,江孤昀也像是想到什麽,突然心中發緊,就連那雙深邃鳳眸也跟著顫栗起來。


    “……仇翼晟?”


    “……雲庭,仇翼晟?”


    他身形一晃,


    “你怎麽了?”言卿下意識地問,


    見他搖搖欲墜,那頎長的身子也往自己這邊栽歪過來,不禁伸手扶了他一把。


    而江孤昀則是臉色發白,他抬指按了按眉心,旋即又喉結輕咽,似乎很是艱難才講出接下來的這番話。


    “兩日前……入夜後,山下嵊唐曾有仵作飛鴿傳書,那位白骨山的大當家曾尾隨崔大人的車馬隊伍前往刑獄。”


    “而倘若那位仇大當家,當真是雲庭假扮而成,那麽……”


    他臉色再度白了白。


    刑獄之中極為兇險,而那些事情沒人能比他更清楚。


    倘若這人世是苦海無涯,是人間煉獄,那麽那所謂的刑獄,便是苦海之中的苦海,煉獄之中的煉獄!


    當初江孤昀與小五江雋意身陷刑獄,其實江孤昀之所以能活下來,全是憑著小五妙手迴春。


    小五學醫多年,也總是習慣往身上多藏一些傷藥,尤其是在這位妻主來到江家之後,小五總是多帶著一些,總是貼身帶著。


    若是沒有小五,若單隻憑江孤昀自己,恐怕根本難以從刑獄之中存活下來,更別提抽絲剝繭,從刑獄之中窺見那些與神威侯府有關的驚天大秘。


    可如今,老三,江雲庭,那人卻化名為仇翼晟,並且尾隨崔大人的車馬前往刑獄?


    他又是想要做什麽?


    又到底有什麽企圖?


    而他既然還活著,為何不迴來?


    就算不曾歸家,就算心中有怨,就算不願被這位妻主知曉他還活著的消息,


    可他為何,要連自己的親生兄弟也一並隱瞞?


    是信不過嗎?


    不,


    在這江氏宗族,在這江家之中,倘若連這些手足至親都信不過,那麽恐怕這天下之間,也永無可信之人。


    他們可以為彼此交付生死,更何況是那區區幾分信任而已?


    所以,除非,


    他有著不得不繼續假死的理由,他認為他活著,與死了,其實並無太大差別。


    所以還不如讓他們以為,他早在半年前就已經死了,也省得他們再為他傷心一迴。


    換言之,


    “他以身涉險,他拿命去拚。”


    “而又有什麽,能值得他去冒這樣的風險,甚至是不計生死,不惜性命?”


    江孤昀神色怔怔,倏然之間,他朝言卿看了過來。


    一瞬想起王娘子曾說,一年前,慘死於那片深山老林的,並非長兄江虞羲,而是,謝羲和。


    一個恰好穿一襲白衣,身形與大哥相似,且恰好鎖骨上生了一抹朱砂紅痣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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