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的馬車停泊在酒樓門外,旁邊還有另一輛馬車,正是這嵊唐縣的趙縣令,隻不過自從孫府失火一事後,趙錦之便下落不明。


    這陣子趙縣令把能想的辦法全想了,更是沒少耗費人力物力尋找趙錦之,他可就趙錦之這麽一個兒子,然而石沉大海,音訊全無,那趙錦之就跟人間蒸發了似的。


    至今趙縣令也沒想明白,


    “到底是何人擄走了錦之?”


    當日之事怕是也隻有那位赤牙錢莊地的孫娘子孫秀荷知情,那人是錦之妻主,奈何之前因強搶人夫,被一位姓言的小娘子送進了鍾山窯礦,怕是至少也得一年半載才能迴來。


    趙縣令按了按眉心,為這獨子趙錦之,他已連續多日心神不寧。


    “看來得盡快派人去鍾山一趟,去找孫娘子問問,興許她那邊能有什麽眉目。”


    這般想著,突然聽見酒樓那邊傳來一陣腳步聲,趙縣令又定了定神,接著就見隔壁馬車的崔大人撩開簾子。


    她匆忙下車,問:“如何?岑巡察可願見我?”


    崔大人心急如焚,這幾日她沒少求見岑佑情,奈何全被人擋了迴去,她實在摸不準這位巡察使究竟是什麽意思。


    說起來她要是沒記錯,這岑巡察應是剛上任不久,貌似直到去年為止,才突然有了這份官身,而從前此人生活在幽州之外,據傳似乎是某個世家出身。


    趙縣令見此也垂了垂眸,旋即唇角微抿,他也跟著走出自己的馬車,一言不發地站在崔大人身旁,隻是那一臉的心不在焉,明顯就能看出是有心事。


    而對方則說,“崔大人,岑巡察發了話,邀您上樓小敘,不過這位趙縣令……”


    趙縣令斂了斂神,才一副儒雅和悅的模樣道:“下官在此等著便是。”


    他也知趣,立即便後退了一步,隻是當看向崔大人時,他那眼底好似閃過些什麽。


    外人以為二人是同僚,少有人知他二人早已有過床笫之歡,但也還有另一件事,怕是隻有這趙縣令心知肚明。


    他曾有妻主,隻是那位妻主早已離開幽州,隻給他留下一個兒子趙錦之。


    那一年趙錦之尚且年幼,而不久之後這崔大人便新官上任,執掌了嵊唐官媒。


    漸漸的,兩人就成了如今這種見不得人的關係。


    然而,真若提感情,或許崔大人對他多少有些,可他……


    趙縣令又不著痕跡地深吸口氣,旋即便垂下了頭,那神色沉沉,可心中所想,卻愣是沒叫人看出半點端倪來。


    此刻崔大人已顧不上其他,一聽岑巡察同意見她,便已三兩步地走進了酒樓。


    等被人帶到樓上的雅間之時,才發現整個酒樓都已被岑佑情派人包下。


    如今夜色已深,酒樓掌櫃、跑堂,全是戰戰兢兢,小心地伺候著這些人,好吃好喝地招待著,萬不敢有絲毫唐突。


    而雅間之中也是鶯鶯燕燕。


    一些男子身著清涼的衣裳,有人懷抱琵琶,也有人輕歌曼舞,而岑佑情則是斜倚在一把黃花梨木的椅子中,手持白玉杯,一副慵懶鬆弛的模樣,冷淡地瞧著那些男子為她翩翩起舞。


    “岑巡察!”


    一進門,崔大人便已迫不及待地開口。


    岑佑情冷淡一瞟,這才微微一抬手,那起舞的,奏樂的,便全都停下了。


    她又一擺手,那些人便麵麵相覷,旋即眼觀鼻、鼻觀心,深深地垂著頭,低頭一路後退著,直至退出了這個位於酒樓頂層的雅間。


    “崔大人,聞名不如見麵。”


    岑佑情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同時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把座椅,示意崔大人先坐。


    但崔大人心裏著急得很,近日煩心事太多,她為此愁的直上火,甚至已有連續多日不曾睡個好覺。


    此刻她沙啞地問:“敢問巡察此次前來,究竟是所為何事?”


    岑佑情又似笑非笑地瞧她幾眼,“府城政令,往後幽州官媒不可擅自濫殺。”


    事實上這個規矩由來已久,自從那位官媒之首柳大人上任,便曾不止一次強調,奈何天高皇帝遠,幽州地域遼闊,欺上瞞下之事也是不少。


    “此外柳大人曾命本官徹查嵊唐當地近十年的死傷數目,聽聞崔大人自從來到嵊唐後,這邊人口便持續銳減,就連每年按例上交的稅款額度都已不如從前。”


    “此事已引起府城那邊的高度關注,崔大人不若盡快想想,該如何脫身才好。”


    崔大人聽後一僵,一瞬那臉色便難看至極。


    而岑佑情又瞧了她幾眼,心想,倒是蠢貨一個。


    便是再不拿那些男子當人,也不該如此濫殺,就算當真濫殺,也該找個合情合理的借口才是,可這姓崔的或許當真缺了點兒腦子,不過聽說這人從前本是一平民妻主,能得這官身也算是走了個大運。


    這就好比窮人一朝暴富,小人得誌可想而知,另外聽聞這人似乎曾因早年發生過的一些事兒,對那些男子很是排斥敵視,認定了那些男子皆為壞種,這份濫殺也算有所出處。


    但,如此行徑也隻會將她自己推入火坑。


    岑佑情漫不經心地想著,之後又再度為自己斟酒,她搖晃著那白玉杯,突然道:“不知大人可認得這個?”


    她拿出一條象牙雕飾放在手邊的桌邊上,那雕飾像一條鏈子,似是環於手上,又或是戴在脖子上的。


    崔大人本是滿麵灰慘,但一看這象牙雕飾,她就又是一怔。


    “這!?”


    “……您難道!??”


    她猛地看向岑佑情,眼底像是帶上了幾分不敢置信,也好似瞧見了幾分轉機。


    而此時岑佑情已放下酒杯,她一襲錦衣,並徐徐起身。


    “女侯有令,這些年你為她打理嵊唐刑獄,便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所以此次出發之前,女侯曾特地讓人飛鴿傳書,讓本官保你一命。”


    崔大人:“!”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萬萬沒成想,這岑巡察,竟然是那位女侯的人?


    就連那屋瓦之上,那身披蓑笠的仇翼晟也是一怔。


    女侯!?


    神威侯府?


    刑獄?


    突然之間,仿佛他心中所懷疑的某些疑點,一瞬便已串聯在一起。


    刹那之間,仇翼晟神情一凜,也噌地一下握緊了手中長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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