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兩天後。


    有道是宜早不宜遲,


    表麵上江家這邊風平浪靜,整個江氏宗族都出奇地乖巧平靜,然而暗中早已忙到飛起。


    首先是言卿讓人找來林娘子生前穿戴過的衣物往齊語冰身上比劃,而齊語冰則是挽發梳妝。


    早就聽江孤昀說過這人極擅長仿妝,等齊語打扮之後,再搭配那一身行頭,那嬌裏嬌氣,妖妖嬈嬈,簡直就像林娘子詐屍了一樣。


    饒是言卿也有點震驚,更不用提旁的族人們了,那一個個臉色白的,就跟活見鬼了似的,好懸沒嚇得嘎過去。


    接下來,在這兩日時間內,言卿帶著大夥兒緊鑼密鼓地彩排,不分晝夜演練了一遍又一遍。


    齊語冰負責扮演林娘子,而言卿思來想去,擔心計劃出什麽紕漏,沈娘子這一角兒她決定親身上陣。


    與此同時老族長也去江家那邊找了江孤昀一趟,商量了一下關於那位趙郎君趙錦之的事情。


    不過具體談了什麽無人知曉,


    隻知老族長從江家走出時,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仿佛心事重重。


    就這麽,第三日。


    “都打聽好了?”


    “打聽好了!”


    言卿這邊出發前就見一位族人氣喘籲籲地跑迴來報信,


    “崔大人去處理刑獄那邊的事情了,那邊路遠,她又是乘坐馬車去的,怕是得晚上才能迴來。”


    “聽聞趙縣令最近似乎病了一場,正忙著讓人搜尋趙錦之,如今也是無暇他顧。”


    言卿長籲口氣,又看了看一旁的齊語冰,“緊張嗎?”


    說不緊張那肯定是假的,


    齊語冰這輩子就沒幹過這麽驚世駭俗的事情。


    但凡出點什麽岔子,叫衙門一刀斬了都算輕的,怕隻怕淩遲活剮,活剝他一身人皮。


    但在其位謀其事,他僵硬著點頭道:“還成,有點緊張,但問題不大。”


    好歹曾是個戲班旦角,台下十年功台上一刻鍾,他全當像從前那般登台演出。


    言卿又迴頭看向身後,瞧見了十來人,那之中有不少熟麵孔,全是林娘子跟沈娘子的那些夫侍們。


    其中一位叫做江尋實,他正站在齊語冰身旁。


    言卿深吸氣,


    “該出發了。”


    眾人又迴頭看了看身後的村寨,那神色紛紛凝重,旋即又用力地一點頭,仿佛是懷揣著某種義無反顧的決心。


    江孤昀那個計劃確實不錯,但唯有一點,按這大梁鐵律,妻生則夫生,妻死則夫殉。


    林娘子二人的死訊一旦曝光,像江尋實這種夫侍便是死路一條,必須為妻殉葬。


    並且一旦二位娘子死在城外,而這些夫侍當時又並未在場,按崔大人那個狗脾氣,天曉得是不是會殃及無辜借此發難,比如直接殺上山,屠了江尋實等人,又或趁機再宰了老族長等人。


    為免落人口實,這次必須將他們一起帶上,事後再安排詐死。或許往後無法再正大光明地行走於世,但至少好過被人一刀宰了,又或者是在政令鐵律的強迫下殉葬。


    “二哥……”


    村子外,小六江雪翎攙扶著江孤昀,他心裏直發緊,擔憂地問:“當真不會有事?”


    他們是來為這些人送行的。


    江孤昀眉心微蹙,又反複思量了幾遍,才頷首,


    “之前讓人探過河流水勢,今日正好漲潮,且下遊已經讓祥林叔帶人接應,唯一值得擔心的就是尋實他們並不全是精通水性。”


    “但有旁的族人照應著,想來也不會有事。”


    江雪翎又不禁望了望前方,言卿已帶人下山,她和齊語冰走在最前頭,今日一大早便陰風陣陣烏雲籠罩,山中天色烏壓壓一片。


    他心中又是一緊,下意識地上前一步,但須臾又不禁頓住。


    江孤昀瞟他一眼,見少年臉麵蒼白,眼底也好似熏染出一抹淡青之色。


    自從那日去過醫廬後,小六就總是夜不能寐,偶爾夜間休息,也常被噩夢驚醒。


    他心下一歎,“你若實在不放心,便繞路去下遊,介時跟祥林叔他們一起接應。”


    江雪翎一時啞然,但還是搖了搖頭。


    “不了,做戲做全套,妻主外出,但村子裏也需遮掩一番。”


    聽他這麽說,江孤昀神色一頓,但並未言語。隻是再度抬頭,看向聲勢浩蕩,正往山下而去的那群人。


    其實,這一幕,他便是做夢也想象不到。


    雖說這主意是他出的,可在此之前,他們之間猶若針尖對麥芒,彼此針鋒相對,


    明麵上或許假做恭敬順從,但其實許多人早已從骨子裏恨透了這些妻主娘子們。


    可世事無常,偏有如此轉折,


    一位本該嬌氣貴重的妻主娘子,竟然在為了護住他們這些人而拚盡全力。


    思忖之時,他心中忽而一顫,一直以來的淡泊從容仿佛裂出了些許縫隙,


    但也不過片刻而已,他便不著痕跡地掩蓋個幹幹淨淨。


    “走吧,迴去,這邊也需照計劃行事。”


    他在江雪翎的攙扶下往迴走,那步伐虛浮微微踉蹌,平生一種蒼涼之感。


    而不久之後,老族長做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從村子外帶迴一些人,那全是來自隔壁村的,來自那個放牛溝。


    放牛溝這地方從前以養牛而聞名,不過自從官媒分配了妻主娘子後,這些人飼養的家禽牲畜也全都賣了換成銀子供那些妻主娘子們揮霍。


    本來兩個村子多年宿怨,比如開春時為了澆灌田地而搶水,又或平日兩個村子之間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事情而摩擦,雙方算是交惡已久。


    但,這不是言小娘子劃分土地,把此地變成了“青山領”,整個山頭都成了人家言小娘子的,住在山裏的這些人,自然也就成了附屬品。


    所以老族長今日請來放牛溝那邊的老村長,名義上是來這邊覲見的。


    “這事兒怎就如此突然?”


    牛村長一副心驚肉跳的模樣,問:“那些妻主娘子向來嬌貴,都嫌咱幽州這地方苦寒,何況咱嵊唐縣又是苦寒之中的苦寒,每年冬天都得凍死不少人。”


    “她們拿這兒當成窮鄉僻壤,一個個迫不及待趕緊繁衍女嬰好盡快離開。”


    “可這言小娘子是瘋了不成?”


    “怎就在此地遷戶,還在此地安家落腳,劃分了一整個山頭作為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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