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嗚~喵嗚喵嗚~~~”


    深夜長街寂靜無人,


    餓瘦的黑貓遍體鱗傷,就連毛發都已幹枯無光,不知怎的弄傷了一隻小爪子,此刻正癱在雨後的巷弄旁哀哀慘叫。


    城鎮燈火闌珊,孱弱的少年從遠方走來,依舊是那樣柔美的一張臉,但他袖裏藏著刀。


    他途經此處身形微頓,而後徐徐彎腰,長發也因此而順著肩頸傾灑而下。


    “喵嗚?”


    貓兒歪了歪頭,琥珀似的貓瞳凝望著這個月下的少年。


    少年彎了彎唇,唇畔好似帶出一抹笑,忽然輕輕將貓兒攬入懷中,又緩緩揉了揉貓兒的頭。


    他走得並不快,甚至可以稱得上緩慢,就那麽一步又一步,在夜色中遠去。


    附近有戶心善的人家,江雪翎從前曾下山采買,也知那戶人家頗負盛名。


    不久,房門被輕聲敲響,當主人披著衣裳出來一看,就見那隻黑乎乎的小貓被人放在了房門口,而一旁還堆放著幾十個銅板。


    那已是少年身上全部的家當。


    這夜,是越來越深了。


    …


    “言小娘子、言小娘子?”


    醫館這邊,後院之中。


    那坐堂的老大夫戰戰兢兢,正期期艾艾地望著眼前這名一身白衣的小娘子。


    姣好的麵容有些冷清,那眉眼也清澈凜冽,長發鬆散地披散而下,襯出幾分鬆弛灑脫。


    但此刻,她怔怔出神心不在焉。


    “言小娘子!??”


    老大夫又喚一聲,言卿這才醒過神來。


    “啊,嗯?怎麽了?”


    她按了按眉心,而後不著痕跡地長籲口氣。


    自打從隔壁書齋聽說江老四的事情後,她就心事重重。


    老大夫賠著小心道:“您家那位小郎君傷了肋骨,身上也有許多淤青,何況還因這些外傷以及風寒入體高燒一場,暫時不易挪動。”


    “您看這天都黑了,這房間如何?我已讓人提前打掃過,被褥也全是嶄新的,若不滿意……不如再給您換一間?”


    老大夫心想這些妻主娘子向來不好伺候,他們這醫館有個單獨的房間,就是專門為這些妻主準備的。


    言卿沒什麽精神,但也不得不感慨,這服務真是沒誰了。


    她算是明白了,在這個女尊男卑的世道,像她們這些妻主娘子,那全是特權物種。


    必須好吃好喝地供奉著,見了也必定得恭恭敬敬的,沒任何人敢對這些妻主娘子們放肆。


    她再次輕歎口氣,“不用那麽麻煩,我有個能睡的地兒就行了。”


    她安撫了老大夫一句,旋即轉身,“我不太放心,我去看看他。”


    也不知江雪翎睡醒了沒,若是醒了應該吃個飯,不然本來就帶著病,萬一再餓著肚子……


    哎!也真叫一個愁。


    胡思亂想時,言卿已來到這邊,


    但就在她即將舉手敲門時,突然臉色一變,而後猛地一下,她旋轉開房門。


    “人呢!?”


    嗚嗚的風聲從窗外刮來,但這屋子裏空空蕩蕩的,本該睡在竹床上的少年不知所蹤,唯有那敞開的窗子外,那濕潤的泥土中,殘存著一抹清清淺淺的足跡。


    言卿愣了下,三兩步竄至窗前,當她探頭往外看,正好瞧見隔壁的書齋。


    書齋早已打烊,可她神色突地一變,


    “壞了!難不成?”


    恐怕是她下午找劉掌櫃詢問時,被那少年聽見了。


    一想那個脆皮兒,本就弱不禁風,跟個瓷器似的。平時溫馴恬靜,可誰知竟然蔫了吧唧憋了個大的。


    言卿捂了下腦門,原地轉兩圈兒,又皺著眉看了看窗外的足跡。


    “啊啊啊,真該死呀!!”


    她重重一咬牙,然後翻窗而出,


    皺著眉檢查地麵這些足跡,撚起了一抹濕潤的泥土,然後立即起身看向了遠方。


    從前學過不少尋蹤偵查方麵的技能,可她萬萬沒成想,有朝一日竟要用在這個女尊男卑的地方。


    不消片刻,言卿鎖定了一個方向,旋即蹭地一聲衝進這滿天的雨霧之中。


    …


    此時夜色已深,破舊的縣城裏漂泊起淡淡的白霧,那些白霧捎來幾分濕冷之意。


    那名身形孱弱的少年,身著一件單薄的衣裳,從遠方的霧氣中走來。


    這深秋時節本就天寒,夜裏濕潤的霧氣也好似使他眉眼掛上了薄霜。


    不久,他微微駐足,恬靜文弱地徐徐仰首,


    隻見這是一家鋪子,大紅燈籠高掛,匾額上的字體龍飛鳳舞。


    ——嵊唐賭坊。


    這嵊唐賭坊和赤牙錢莊一樣,同是孫娘子名下產業,且皆由孫娘子那些夫侍們代為打理。


    江雪翎以前曾聽四哥提起過這個地方,據傳這家賭坊的話事人姓溫,是孫娘子的側夫之一。


    思忖之後,他舉起了手,輕叩賭坊大門。


    “誰呀?”


    吱呀一聲,守門的夥計探出頭來。


    隻見門外的少年微微彎唇,好似在笑,可那神韻氣質卻又很是哀傷。


    他看起來格外恬靜,柔美的臉頰既有幾分俊麗,也有幾分溫柔,但並不女氣。


    “小郎君,您這是?”


    夥計有些意外,隻覺這人氣質太過清澈。


    好似一汪水,也好似一汩清泉,與賭坊這邊的烏煙瘴氣格格不入。


    真若形容一下,這門外的少年不像個賭徒,沒那些猖狂貪婪,反而柔美進了骨子裏,叫人一看,就覺得像是個良人家的小郎君,本不該出入此地。


    “勞駕,我是為尋兄長而來,”恰在這時少年徐徐開口,他嗓音輕柔,卻又好似含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沙啞。


    “家中妻主向來性急,見兄長外出未歸,這才遣我來尋上一番。”


    “敢問店家可否通融?”


    那夥計又是一愣:“妻妻妻……妻主?哎呦,小郎君,您咋不咋說?”


    夥計嚇一大跳,這妻主娘子們的事情可耽誤不得,不然萬一把人惹毛了,那可是要小命不保的。


    那夥計連忙讓了一步,旋即道:“您請您請,不過您家兄長是何人?可是咱們這地方的常客?若是常客隻要您報出大名,我準能認得。”


    江雪翎微微垂眸,一抹清風刮亂了他的發,他抬起了手,將臉頰旁的碎發掛迴耳後,旋即又恬淡地彎了彎唇,說:“家兄,江斯蘅。”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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