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斯蘅聽得一怔,


    “就沒什麽想說的?”


    嗬,


    那自是有的,自是有無數話想說。


    可便是說得再多,有用麽?


    便是磨爛了一張嘴皮子,又能有什麽用處?


    她們這些妻主娘子從未將家中夫侍當人看,又怎會管他是否冤枉,怎會管他是否無辜?


    莫說那姓陳的沒安好心,便是沒這番指控,沒這些挑撥離間,以她心性,不也是興致一來,想打就打,想罰就罰?


    又何曾考慮過其他?


    言卿仿佛一眼看穿他在想些什麽。


    “你若不說,又怎知有用沒用?人家都快騎你脖頸子上撒尿了,你就這麽放任,任由被人潑一身髒水,就這麽當一個啞巴?”


    江斯蘅突地一怔。


    “言小娘子!?”那陳衙役正欲從地上爬起,聽了這話一臉愕然。


    言卿臉色一冷,


    “我自家事如何還輪不到你一外人在此摻合,此外,我懶得被人當槍使,你算計到我頭上,想借我之手去鏟除我自家夫婿,你又到底安個什麽心?”


    陳衙役聽得一驚,唰地一下,他嚇出了滿身的冷汗,


    本以為這言小娘子狂妄自大挺好忽悠,可誰知?


    言卿又冷冷地審視這些人一眼,旋即輕淡轉身,竟然就那麽走了。


    她懶得多管,那陳衙役完全是罪有應得,他們的恩怨關她屁事?


    少來攀扯!


    而她身後,江斯蘅一陣怔然,眸中光彩明明滅滅,似乎足足過去許久,才勉強迴過神來。


    “她……”


    他心中自是意外,他是真的沒成想,本該是一場風波浩劫,可誰知居然就這麽一筆帶過了?


    按她的性子,就算不大發雷霆,至少也該當眾扇他幾個耳光,甚至像對待老二小五那樣,一怒之下將他送進刑獄。


    可她怎就:“??”


    這時,一名錢莊管事猶豫著湊上前來,“那個,江四爺?”


    “您家妻主似要出城,這山遙路遠,山裏也並不安全,這萬一遇上了什麽事……”


    江斯蘅薄唇一抿,又突然冷瞥一眼那個陳衙役,他眸中寒光閃逝,旋即又長籲口氣。


    “點幾個人,暗中跟著,護她周全。”


    說完,他又一把薅起了陳衙役,無視陳衙役那滿臉的驚懼,紅唇一揚,妖氣之下,竟是笑得勾魂奪目,迭麗生姿。


    “想坑我,嗯??”


    “看在你好歹是個帶刀衙役的麵子上,我也確實不能拿你如何,總得留你一命,給衙門那邊一個交代。”


    但這天底下,想讓人生不如死的辦法卻是多得是。


    思及此處,他又嫣然一笑,眼底的瘋魔,陰鷙,病態,就好似那血紅的罌粟,


    妖嬈迷人眼,


    卻也是淬了血的劇毒。


    …


    言卿出城後順著山路往迴走,半路上發現有人悄悄尾隨在後頭,她迴頭一看,見是江斯蘅派來的人,也就沒當一迴事。


    不知何時烏雲聚攏,轟轟隆隆的雷聲在天邊炸響,秋風狂刮,秋雨瓢潑。


    她順著半山腰往迴走,不禁舉手遮擋在額前。


    等拐了一個彎兒,就見雨下的村莊宛若升起了薄霧,村外一名少年正憂心忡忡翹首以盼。


    “妻主!?”


    當看見言卿時,江雪翎鬆了口氣,他連忙舉起一把黃油傘,一路匆匆朝她迎來。


    言卿狐疑問:“雨下得這麽大,怎麽沒在家待著?”


    她又不禁看眼他臉色,


    這深秋時節本就天冷,而他衣衫單薄,也不知在村外等了多久,凍得整張臉都微微發青,本就看似孱弱的少年,也越發地惹人心疼。


    而江雪翎隻是清清淺淺地迴了句:“雪翎擔心您。”


    “!”


    言卿猛地一吸氣。


    最怕這猝不及防的撩。


    隻覺心裏癢癢的,許是這少年神色太坦然,語氣也太過輕柔。


    但轉念想起這人一身傷,想起那些個青紫,言卿心裏又直歎氣。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身上有傷本就不好受,本該在家養養才是。”


    但江雪翎僅是扯了扯唇,並未言語。


    方才一迴來,就見家中空無一人,他當場就變了臉色。


    他怕,怕她心血來潮,怕她是在家裏待膩了,怕她找其餘族人的麻煩。


    可誰知轉眼便是好幾個時辰。


    村子裏靜悄悄的,江氏宗族也無大事發生,這難得太平叫大夥兒好一陣竊語,都覺這言小娘子轉了性兒。


    可隻有江雪翎,他心中總有一份徘徊不去的擔憂。


    …


    兩人迴了家,見她淋了雨,頭發濕了,衣服也淋濕了一些,江雪翎忙燒了一鍋熱水。


    “妻主,雪翎伺候您洗漱。”


    門外的少年眉眼低垂,言卿剛要頷首,可一聽那個“伺候”?


    她連忙擺手:“不不不,不用了,自己來,我自己來就成。”


    許久之後,江雪翎守在門外,聽見屋裏水聲停了,


    又隔了片刻,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穿衣聲,江雪翎這才清了清嗓子道:“妻主,您洗好了嗎?”


    某人生怕他進來伺候,之前熱水一進門,就直接把他關在外頭了。


    當下,房門一開,左手一個桶,右手一個盆,言卿從屋裏出來了。


    江雪翎趕忙要從她手中接過,可言卿瞟瞟這個脆皮兒,


    “還是我自己來吧?”這萬一不小心把人累出個好歹來,那多罪過。


    這一看就柔柔弱弱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而且身上有傷,甚至沒準還有幾分病氣在身上。


    來迴兩趟,髒水潑了,她處理幹淨了。


    而江雪翎不知從哪兒捧來了一盆炭火,火盆擺在了屋裏頭,又開著門通風。


    言卿看了他幾眼,見他似有些無措。


    “不如迴房歇歇?你身上有傷不是嗎?”


    她對江雪翎,跟對江家那位四哥江斯蘅,完全是兩種態度的。


    主要是江斯蘅那嘴太欠兒了,沒火兒都能拱出幾分火氣來。


    至於眼前這少年,


    “?”


    言卿一瞧,就又覺得有點牙疼了。


    太脆了,真太脆太脆了,這一看就是個脆皮,叫她下意識地收斂些,甚至不敢對她講重話,仿佛但凡嗓門大點都能把他嚇嘎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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