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起靈再次看見巫祈的時候,就是他從海上飛了過來。


    隻看見巫祈剛準備伸手摘下麵具,下一秒手就放了迴去。


    張起靈隔著麵具,見到巫祈的眼神隨著手的放下,儼然變得和那島上一樣了,一股子天生高貴不凡的神隻垂愛憐惜眼神。


    感覺不對的張起靈,疾步上前,趁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時,摘下了巫祈的麵具。


    這麵具一摘,巫祈的眼神依舊淡淡,嘴角卻溢出一絲血跡,張起靈發現還是不對,又連忙去解開巫祈身上披著的祭袍。


    就這短短的幾秒鍾,張起靈一氣嗬成的完成了兩件事。


    而事情的一完成,巫祈眼神就變了,抹去嘴角的血跡,極其複雜的看了一眼張起靈,隨後朝著陳子觀說,“給我安排一間安靜點的房間。”


    說完,揮手收起麵具和祭袍,一副急著等陳子觀安排的模樣。


    陳子觀都沒有反應過來,還是張起靈開的口。


    “跟我來。”


    巫祈急匆匆的跟上張起靈。


    等張起靈把他帶到後,他就急不可耐的進去了,門一鎖,往床上盤膝一坐,就開始調理。


    一邊打坐調理胸腔間壓製著的不斷翻湧的情緒,一邊心中罵娘,怪不得67點壓製一個小時,真他媽是壓製啊,這會兒時間一到,那一個小時內的同化全湧了上來。


    他差點沒忍住選擇繼續這個狀態,要不是張起靈發現了不對勁,他真就進入那無欲無求的狀態了。


    -----


    一個星期後。


    南海海域,卸嶺船上。


    “啞巴張,他怎麽樣?”


    齊小黑閉著眼睛,任由阿伢給他的眼睛紮針,不無擔心的問著一旁守著他的張起靈。


    半晌齊小黑都沒有聽見聲音,以為啞巴張不會迴答時,才聽見低沉的三個字。


    “不知道。”


    “除了第一天迴來了的時候,講過話,後麵他就把自己關在屋裏三天三夜了,這幾天倒是出來了,但看著就不太對勁。”


    阿伢手很穩的將一根一指長的銀針,紮入齊小黑眼睛附近的穴位,解釋的語氣中也夾雜著擔心。


    “三天三夜啊,這兩天你們都去了?”


    齊小黑因為他現在身體狀態很不好,所以不被允許出這個房間,知道巫祈上船,是第二天他們說敲不開巫祈的門,前天又聽他們說,可能是有了心結,所以幾人輪番都去勸過。


    “嗯。”


    -----


    時間倒迴兩天前。


    那個時候的巫祈,好不容易消化掉那些同化情緒,正處於一個低迷的狀態。


    先後來了不少人勸他,例如陳子觀,這大哥上了年紀,給他灌輸了不少的為老者的經驗。


    又比如那鷓鴣哨,也講了講他背負的壓力,亦是他這麽多年出山的目標。


    又或者說,阿伢。


    阿伢開口依舊是那經典的師父說。


    “師父說,你是一個看上去很好接觸,但實際上戒心很重的人。你看你對他們是不一樣的。”


    阿伢說出的這句話,巫祈反複在心中念叨。


    怎麽可能戒心不重呢,在一個網絡發達,人與人麵對麵溝通越來越少的年代裏,巫祈對人際的交往,突然就一片空白了。


    因為他無法去判斷,這個人說出來的這句話,是真是假。


    事實上,除非開掛,不然你永遠無法知道一個人對你說的話,幾分真幾分假。


    後來,他為了解決這種煩惱,選擇對一個人相信一半,保留一半。


    這樣做的後果,就是導致他和誰打交道都是這樣。


    阿伢說的他們是誰,巫祈也知道。


    但那是來到這個世界後,張起靈和齊小黑才會被排除在外的,畢竟張起靈是生死之交,而齊小黑全身心信任他的同時,身上還有他的影子。


    巫祈半晌沒講話,隻是如同說給自己聽一般,低聲道,“總得留點信任不是嗎?”


    這三人在他那三天三夜避而不見的日子裏,來了走,走了來。


    但這期間,隻有一人,一直守在他的門口。


    巫祈第四天出來後,沒有同他講話,第五天也沒有,可在陳子觀、鷓鴣哨、阿伢相繼來勸過後,他忍不住了。


    巫祈看向那眼神幽深淡漠依靠在門邊的張起靈,晃神的想著:這般看,張起靈平時的樣子,到比自己入神時的狀態,更像是一尊神。


    見張起靈眼神疑惑的看向自己,巫祈才迴過神來,想起自己要問什麽,想了想還有沒有問的必要,失笑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


    “你怎麽不和他們一樣安慰我?”


    “你知道自己是什麽樣子的人,是誰,要什麽,求什麽。”


    簡短的一句從張起靈的口中說出,巫祈愣了一下,這是當初他說給張起靈的話,沒想到他一直記得。


    巫祈神色複雜的低頭,對啊,他一直知道自己是什麽樣子的人,是誰,要什麽,求什麽。


    可在那被同化的時間裏,他無法告訴眾人他的感受。


    溺水之人再次浮起,喘息之間帶著劫後餘生的歡喜和慶幸,那也是有諸多感受和情緒變化的。


    可他沒有,他那一瞬間,心如止水,像極了道家的得道升仙,佛家的入了禪得了道果。


    對他而言,冒險之間尋找刺激,那種驚心動魄的感覺,是他最大的愛好。


    可他什麽感覺都沒有。


    巫祈迴想了一下,他當時在天上看著張起靈和齊小黑時是什麽感受,就好像在他眼中兩人和地上的螻蟻毫無區別,掃視過他們,如同看那花花草草一般,讓人提不起半絲興趣。


    明明前一刻他還在擔心,齊小黑如果死在這兒了怎麽辦,還在想法子救齊小黑。


    但他搶下祭袍,穿在自己身上時,就仿佛變了一個人,情感趨於仙佛,高高在上,漠視眾生。


    巫祈把自己關在屋裏的三天三夜,除了第一天解決那些壓製的同化外,剩下的時間裏,他什麽都沒有幹,隻是好好的睡了一覺。


    夢中世界繽紛多彩,光怪陸離,再次和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形成了一個強烈的對比。


    巫祈好生琢磨了一下,最終決定讓那件祭袍在係統背包裏壓箱底,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再也不想穿它第二次。


    張起靈的一番話,驚醒了他,也讓他覺得自己走進了死胡同。


    如同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現如今清醒了,再看世界,完全不一樣了。


    巫祈沒有言語,隻是拍了拍張起靈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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