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當宋知萱收拾好一開始的情緒走上前。稍微靠近了一些又發現愉妃雖然看上去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她整個人也確實消瘦狼狽,一看臉色就知道這些日子裏她過得很是痛苦。但好在整體看上去居然還行,說明她的身體狀態並沒有宋知萱想象中的嚴重,至少還能看的下去,她那張臉目前也還是完整的,並沒有一眼就嚇到人的能力。


    宋知萱不由得挑了挑眉,理了理時間線,沒辦法這些日子裏雖然她每天都很悠閑,幾乎沒有煩心事,但是在皇帝的偏愛中,宋知萱從一開始的刻意忽略愉妃的事情,到後來真的將這麽個人拋在了腦後。,


    所以很多事情她現在不迴想一下,還真是摸不著頭腦。而此刻宋知萱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按照她給愉妃迴的禮,正常來說此刻的愉妃就算沒有離開也應該臥床不起了,然而宋知萱看著眼前麻木的女人,她顯然是已經很大程度上喪失了對外界的感知,自己站在這裏這麽久了,甚至離她越來越近,但她已經沒有半點反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耳朵和眼睛被攻擊,變得不好的緣故,以至於她這麽遲鈍。


    不過即使這樣,即使愉妃看上去狼狽不堪,宛如在死亡線上掙紮著,可她好手好腳,著依舊讓宋知萱驚訝。


    看來太醫院的太醫雖然大多數的醫術都不怎麽樣,但還是有那麽極個別的人是有點真功夫在身上的。


    宋知萱笑了笑。


    她此刻倒是沒什麽太大的情緒波動,雖然此刻看著愉妃時,清晰的目睹了皇帝是真的對她很上心,不然也不會讓人將她伺候的這麽周到。


    但是看著眼前這個女人,曾經一度捏著她的小命讓她夜裏輾轉反側的女人,她一開始是那樣威風漂亮,此刻她卻宛如自己曾經在奴隸市場時親眼目睹的那些,一夜之間喪失了一切,變成喪家之犬的大人物一般。


    隻是愉妃今時今日比起那些人衣著要更光鮮亮麗罷了,同時作為皇帝的妃嬪,她也不至於真正的淪落至任人踐踏,但作為一個曾經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來說,此刻連自己身體的控製權都交出去了,還是緩慢的在時間中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點一點失去的,這樣的痛苦一點也不亞於從高處跌落。


    所以看著這樣的愉妃,宋知萱生不起半點對皇帝的怨念,畢竟愉妃已經這樣了不是嗎?跟她爭又有什麽意義呢?


    完全沒有!


    她反正也活不了幾天了,宋知萱並不希望自己與皇帝之間寶貴的相處時間,被愉妃占據片刻。


    宋知萱靜靜的看著愉妃,思緒渙散。但此時此刻,她的心是格外的平靜安寧。


    而這時,愉妃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不知道是不是終於感知到了宋知萱赤裸裸打量的眼神,於是緩緩睜開了眼。


    愉妃看向了宋知萱所在的位置。


    愉妃看著一團模糊的黑影,下意識的皺了皺眉,她艱難的開了口,語氣全是疑惑:“你杵在那兒幹什麽?今天不用幹活嗎?”


    愉妃的聲音早已不似當初那般悅耳動聽,此時的她說話聲又粗又啞,就像是行將就木的老人一般,沒由來的讓人感覺到一絲不安和恐懼。


    更別說此刻的愉妃連吐字都異常困難,一句話帶動了喉嚨嘴巴,讓她被新一輪的疼痛席卷,以至於愉妃的臉色更加難看。


    宋知萱聞言挑了挑眉,看著愉妃臉上的茫然,心中頓時了然,她是將自己當成她宮裏幹活的宮女了。


    宋知萱抿抿唇,往前一步。


    而這期間愉妃皺著眉頭、眯著眼睛看著她所在的方向,臉色從一開始的疑惑變成了現在的不悅。


    宋知萱毫不懷疑,若非愉妃已經處於這樣的境地,她但凡嗓子沒被影響,早就破口大罵了。


    嗯,看愉妃臉上的情緒,宋知萱才從眼前這個枯老、狼狽的女人身上看到熟悉的感覺。


    宋知萱不由得笑了笑,心裏多少有些感慨,她覺得在這個時間點,或許自己應該佩服愉妃?


    她是真的沒想到,日複一日忍受著折磨的愉妃,她的性子居然還沒被磨平,這不得不說是一種奇跡。


    宋知萱走到愉妃麵前,徹底擋住了她的眼前的光線。


    愉妃眉頭皺得更緊,她動了動嘴:“你,你要幹什麽?”


    愉妃表情變了變,連帶著語氣也染上了焦躁,或許是她本能的感覺到了不對勁。


    愉妃開口以後,久久沒有等到迴答,她此時邊有些靠不住了,她掙紮著坐了起來伸出滿是傷痕的手,顫顫巍巍的想要去摸一摸眼前這團讓她不安的黑影。


    可惜她視線是模糊朦朧的,眼前什麽都看不清,什麽在她眼裏都隻是個大概,所以她自以為自己距離宋知萱很近,實際上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還有些遠。


    宋知萱看著自己眼前摸索著的那雙手,和記憶裏也是完全不一樣,現在這雙飽盡風霜的手,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


    宋知萱再一次將視線落到愉妃臉上,隻能說還好她是被皇帝關在了宮裏,知道她現狀的人雖然有,但沒有一個人是敢拿出去亂說的。


    否則昔日風華絕代的愉妃娘娘今日這番麵容,還不知道會在宮裏掀起多少風浪。


    宋知萱的沉默讓愉妃更加焦躁。


    她看不清楚,問話對方不僅不吭聲甚至還試圖靠近她,她伸出手想要摸索卻根本什麽都碰不到。


    愉妃現在的身體挪一挪都覺得累得慌,更別說離開了,所以她此時此刻可以說是陷入了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


    愉妃聲音越來越顫抖:“你,你怎麽不說話?本宮在問你說呢,說話啊。”


    此時此刻察覺到不對勁的愉妃,情緒激動起來,而這樣短時間內出現的,大的情緒起伏對她的身體而言確實是一個嚴重的負擔。


    身體各個部位傳來的一陣又一陣的刺痛在告訴她,她如今的情況有些糟糕。


    然而愉妃在巨大的恐慌中,根本顧不上這些。


    就在愉妃即將被心底升起的恐慌逼到崩潰的時候,宋知萱終於開了口。


    “愉妃娘娘,好久不見了。”


    宋知萱語氣很平靜,沒有多餘的情緒,仿佛就隻簡單的說了一句‘今天天氣真不錯’一般。


    愉妃聽到宋知萱的話,下意識的皺了皺眉,在宋知萱沉默的這些時間裏,她腦子裏閃過了無數念頭,但她就是沒想到會聽到這麽一句話。


    愉妃有一瞬間的呆愣。


    她視線落到宋知萱身上,她費勁兒的眯起眼睛盯著宋知萱,她臉上帶著些許迷茫,似乎是想要辨認眼前的人。


    目睹了愉妃這樣的表情,宋知萱笑了笑,語氣淡淡的詢問道:“愉妃娘娘不記得臣妾了嗎?”


    宋知萱說著,頓了下,語氣裏帶著點笑意說道:“說起來也怪臣妾,這些日子裏臣妾忙著養胎,都沒顧上來探望娘娘,娘娘不記得臣妾也是正常。”


    如果說一開始愉妃隻是覺得聲音有些熟悉,但是並不知道來人是誰,她腦子裏更多的是茫然,那麽聽到宋知萱後麵的話以後,愉妃便徹底迴憶起來了。


    此刻她看著眼前模糊的黑影,大腦自動將其變成了宋知萱的臉。


    恍惚間,愉妃仿佛看見宋知萱在對著自己得意的笑,那笑容裏全是嘲諷和看不起。


    愉妃臉色頓時變得難看。


    她的內心裏全是憤怒,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眼前宋知萱的“臉”,內心升起一股子將其撕碎的念頭。


    恨意在愉妃內心裏升騰,她想到皇帝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想到皇帝對自己的冷漠絕情,想到皇帝對父親和哥哥的所作所為,想到皇帝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全都是因為宋知萱這個女人。


    愉妃想到,自從宋知萱入了宮,她便頻頻在她麵前栽坑,後來不僅僅是搭上了自己,甚至還連累了自己的父親和哥哥。


    想到這些,愉妃甚至痛苦得想立刻死去!


    這半年多來,她日日夜夜窩在這個院子裏,往日這裏是自己尊貴的象征,然而自從宋知萱出現後,這個她居住了許多的地方就徹底成了她的噩夢。


    愉妃無法用言語表述自己這半年多是怎麽過來的,她隻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身體的折磨、精神上的痛苦,愉妃無時無刻不想趕緊死去!


    然而皇帝就是那樣絕情那樣殘忍,絲毫不顧及他們那些年的情分,不在乎自己曾在他有難時,哭著跑迴家求父親和哥哥幫助他。


    那些往事在皇帝心裏激不起半點風浪。


    自己如今在他眼裏不過是個仇人罷了。


    不對,自己或許連他的仇人都不如。


    愉妃是清楚皇帝的性子的,他一直以來的行事作風都是快刀斬亂麻,他也從來沒有折磨人、看著人痛苦掙紮的癖好。


    那些背刺他、刺殺他的那些人,他都是轉眼之間就直接解決了,按照皇帝的話來說,他隻在乎結果。


    想到這些事,愉妃更覺得自己可笑,麵對那些想要他命的人,皇帝尚且會選擇給他們一個痛快,但是到了自己這裏,他偏偏就這麽殘忍,一定要自己這樣痛苦的活著。


    當初自己是那樣卑微的跪在地上祈求他,自己已經知道錯了,自己隻求一死,可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就連自己的父親母親、哥哥嫂嫂等人,他也沒放過。


    明明當初皇帝還說,自己的家人便都是他的家人,表麵上雖然是君臣需要守禮,但是私底下大家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用在意太多。


    當初聽了皇帝這番話,愉妃感動到淚流滿麵,內心被濃濃的甜蜜包圍的她,哪裏能想到日後自己和家裏人會落得這麽個淒慘的下場。


    宋知萱的出現瞬間勾起了愉妃刻意隱藏在心底的往事,她也隻有假裝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處境,才能在這樣的環境裏苟且偷生。


    最近這兩三個月的時間裏,愉妃就是靠著自欺欺人才讓自己有力氣來院子裏喘口氣。


    她不能想,她隻要一想到皇帝的所作所為,想到自己的父親母親、哥哥嫂嫂這些家裏人,想到他們因為自己不得善終,愉妃就痛苦得想要立刻去死。


    可惜皇帝要讓她活著。


    死不了,活著既要被身體的痛苦折磨,又要忍受精神上的絕望,愉妃的日子可以說是度日如年!


    後來或許是這種絕望徹底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她大腦為了自保,便選擇了讓她自欺欺人,刻意去遺忘往事。


    愉妃也因此苟延殘喘的活著。


    然而宋知萱的突然來訪,直接打了愉妃一個措手不及,她看著眼前的女人。


    當然,即使盯了宋知萱這麽久,愉妃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試圖去調動身體的感官,好讓自己可以看清宋知萱的臉。


    然而到頭來依舊是無濟於事。


    不過好在她對宋知萱無論是語氣還是麵容都是異常清晰,可以說宋知萱的臉早已經刻進了她的腦子裏。


    所以愉妃雖然眼前依舊是模糊的黑影,但是她腦子裏宋知萱的臉龐則是隨著她記憶的湧出,越來越清晰。


    強烈的恨意和不甘讓愉妃盯著宋知萱流下了一滴血淚。


    她是多麽多麽的想要讓眼前這個害得她跌落深淵,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女人付出代價。


    然而就在愉妃掙紮著想要站起身時,身體裏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直接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不過疼痛同時也讓人清醒,愉妃在此刻想到自己目前的處境,她這樣一副身子,自己連控製都控製不好的身子,生存都難,更別說做些什麽了。


    此刻的愉妃麵對著宋知萱,別說是教訓她了,為自己和家裏人報仇了。她就算是想當個逃兵,不去麵對宋知萱,可她自己都沒有力氣站起來走進屋。


    愉妃內心裏升起無盡的悲涼。


    宋知萱距離自己這樣的近,明明自己隻需要上前一步就可以抓住她。算算日子,她如今應該快臨盆了吧?那此刻的她便正是最脆弱的時候,自己想做什麽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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