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貞挑著扁擔,小心翼翼走在蜿蜒曲折的山村小道上,模樣略顯狼狽。


    一會抱怨重慶這種鬼地方山路十八彎,沒有一塊地是平的。


    一會咒罵秦良玉不幹人事,竟把人當苦力來使喚,還美其名曰這是在練功打基礎。


    當然,這些話是在心裏說的。


    就怕多說一句惹秦良玉不爽,挨打事小,扣錢事大。


    大丈夫能屈能伸,為了十枚銅板,這點苦又算得了什麽?


    臨近村口,遙遙就看見樹下聚集了好幾個等待下一班牛車的村民。


    他們也看到了秦李夫婦,旋即湊在一起聊八卦。


    “大夥快瞧。”


    “那對男女是昨日剛搬過來的。”


    “喲嗬!那女的身段如此高挑,是個好生養的,要是給我當媳婦就好了。”


    “瞧那男的一副窮酸樣,還走在媳婦後麵,一看便知是個夫綱不振的耙耳朵。”


    “......”


    愚夫愚婦的調侃傳入耳,李弘貞對秦良玉的怨念更深了。


    挑個扁擔就被村民貼上“妻管嚴”的標簽,以後出門更加被人看不起了。


    心裏委屈,誰懂啊!


    待兩人到了近前,幾個村民霎時收了嘴,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兩人。


    有個中年婦人,率先湊過來套近乎。


    “李家小娘子,這是要去城裏幹嘛呀?”


    秦良玉說:“我夫婦二人剛遷居到此,家中缺油少糧,正準備入城置辦些年貨。”


    “明兒就是除夕了,還好你倆出門早,還來得及置辦。”


    李弘貞暗自冷笑:明明是去城裏變賣嫁妝,說得那麽冠冕堂皇。


    沒讓眾人等太久,田園小道上此時駛來一輛牛車。


    駕車的是個斷臂老頭,此人是李弘貞的遠房族親,論輩分得叫聲哥。


    然後李弘貞就很別扭的衝這位六旬老頭喊了一聲:“愚弟叔白,見過李老哥。”


    李老哥哈哈大笑,拍著小自己好幾輪的弟弟的肩膀說:“聽說劉老黑那個老鱉三,昨日讓你砍價砍了三十文車錢。行啊!小老弟幹得好,就衝你這份機智,老哥我給你免了這次車錢。”


    李弘貞連忙客氣推辭:“李大哥不用不用...”


    “小老弟不用和我客氣,劉老黑那廝心黑得很,逢生麵孔就漫天要價,老子早就看他不爽了。”


    少頃,牛車啟動。


    去往城裏的路上,車上其他人都在聊天打發時間,秦良玉卻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抱著雙臂一聲不吭的閉目養神。


    許是李老哥覺得李弘貞很對脾氣,一直在和他聊家常。


    “小弟冒昧一問,老哥您的手臂因何傷殘?”


    說起這個,李老哥沒有絲毫殘疾人該有的自卑。


    反而舉著斷臂高談闊論,好像在炫耀曾經的豐功偉績。


    “老弟啊,我這條手臂斷得一點都不虧,那可是用十幾條倭寇的命換來的。”


    聞聽此言,秦良玉霎時睜開眼簾豎起耳朵。


    然後眾人就聽著李老哥述說當年的英勇事跡。


    嘉靖四十年,李老哥被官府征召前往江浙服役,負責給戚家軍押運糧草。


    當時倭寇被戚家軍攆得到處鼠竄,敗亡之勢顯而易見。


    倭寇首領想在臨死前賭一把國運,遂派奇兵去打劫戚家軍的糧草,妄想以此扭轉戰局。


    然而巴蜀漢子也不是吃素的,他們這支押運糧草的小隊,在遭到埋伏的不利處境下,愣是和倭寇打了個五五開。


    當時李老哥憑借兩把鈍刀,砍翻了好幾個小倭寇。


    戰後,李老哥英勇的表現榮獲戚繼光賞識,被收入帳下擔任小旗官,單獨率領一支鴛鴦陣。


    後來在與倭寇的一場決戰中,李老哥不慎被倭刀斬斷了手臂。


    李老哥愣是強忍劇痛撿起自己的斷臂叼在嘴裏,單手持刀反殺了倭寇。


    在平定倭寇之後,李老哥告別了戚家軍,解甲歸鄉。


    奈何已成傷殘人士,單手沒法拎起鋤頭種田,他便用撫恤金買了一頭牛,在村裏幹起了拉客運貨的營生。


    李老哥的軍旅生涯,小夫妻倆聽得熱血沸騰,看向他的眼神全是小星星,甚是崇拜。


    同車其他村民則興致缺缺,顯然已經聽李老哥吹噓過無數遍了。


    正當小夫妻還沉浸在金戈鐵馬的熱血時。


    李老哥忽然勒住韁繩:“到了。”


    夫妻倆抬頭望去,就見眼前屹立著一座城門,上方刻著“酆都”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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