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文理在三叔結婚那天是來過徐樓的,那時候他負責抱雞,現在他還約莫記得小靈兒的娘舅家就住在徐樓的最西頭。


    “咱這樣大張旗鼓的過來了,未必能看到真實的形狀。”劉英看著風靈兒說道。


    “靈兒,我覺得你應該趁他們還不知道咱過來,先去你娘舅家看看,如果你那個便宜舅母真不講究,你舅舅也還是那麽糊塗的話,咱可不能也稀裏糊塗的把這麽多節禮放下便宜了他們。”


    “嗯,好,有道理。”


    風靈兒說著對文理和文強說道:“大哥、二哥,你們勒著點韁繩,讓馬兒走慢些,我去去就來。”


    風靈兒說完隱藏了身形,向著那群半大小子們跑過去的方向追去。


    徐樓莊西頭是一條通往南北的鄉間小路,小路再往西有零零星星的幾戶人家,這些人家相對於徐樓這個村的原住居民來講都是外姓,小靈兒的姥娘家就是其中的一家。


    據說張家先祖是從黃河北岸逃荒到這裏來的,本來有老弟兄仨,誰知道張家自從遷到這裏後就人丁不旺,一輩比一輩子嗣艱難,到小靈兒外祖這一輩,就隻有小靈兒的舅舅張元這一個男丁了。


    張元的原配妻子蕭氏是芒碭山南麵一個獵戶的女兒,自幼豪爽大氣,待人公正,她嫁進張家時小靈兒的姥娘姥爺都已經不在人世了,張元還帶著一個拖油瓶小妹妹,家裏的日子很是艱難。


    蕭氏看重張元忠厚老實,不顧爹娘反對執意嫁給了張元,對待小妹妹就像自己的親妹子一樣,吃穿用度,隻要是自己有的也不會落下小妹妹。


    誰曾想這姑嫂二人的關係處的還真是好,好像商量好了似的都年紀輕輕的就撒手人寰。


    蕭氏在小張氏出嫁前一年就匆匆離世,撇下了張元和一雙兒女好不難過。


    小張氏剛成婚沒幾個月丈夫就被抓壯丁了,她每日以淚洗麵,生下小靈兒不久後就一命歸西,讓小靈兒也落下了個“命硬克親”的惡名。


    即使小靈兒頂著個大大的惡名,在爺爺奶奶的嗬護和疼愛中也漸漸長大了,如今更是得了天大的機緣,成為齊家全家人的“眼珠子”和整個玄帝廟鎮鄉親們人人敬重的“小神仙”。


    但蕭氏的一雙兒女可就沒有那麽幸運了。


    張元在蕭氏去世後本來是不想續弦再娶的,守著一雙兒女,雖然日子艱難,但也不是過不下去。


    奈何有一日他打了十幾雙草鞋拿到集市上去賣,換了一斤鹽巴和幾斤麵迴來時在鄰村和徐樓之間的田間小道上正巧碰到鄰村的劉寡婦在田間鋤地時不慎傷了腳。


    張元看劉寡婦的腳唿唿冒血,顧不得多想就抱起劉寡婦跑到鄰村的一個郎中家給她止血上藥,然後他啥也沒說就提著自己的東西迴家了。


    劉寡婦的男人已經死了四五年,也是撇下了一雙兒女,比張元家的兩個孩子還小,但她的公公婆婆都還健在,也能給她幫襯著一些,日子雖然緊緊巴巴的,但也湊活著能過。


    張元救了劉寡婦自己倒是沒有多想,但劉寡婦的公公婆婆卻是不願意了,有道是“寡婦門前是非多”,一時間鰥夫和寡婦的不雅傳言在幾個村裏傳得那是沸沸揚揚。


    張家在當地沒有丁點的勢力,張元隻有任人擺布的份。


    最後由兩個村的裏正出麵說和,張元娶了劉寡婦,負責把劉寡婦的一雙兒女養活大,還得幫劉寡婦的公公婆婆種地,並且要給劉寡婦的公公婆婆養老送終。


    張元剛開始真是欲哭無淚,很是憋屈,後來漸漸感覺到有了老婆的日子還是比以前滋潤的。


    並且劉寡婦家有六口人的地,還有兩頭牛和一頭驢。


    張元別的本事沒有,幹活倒是勤勤懇懇,自從娶了劉寡婦後,他看劉寡婦持家真是一把好手,對他的一雙兒女也視為己出,就放心的把家裏的一攤子事都交由那婆娘打理,他隻一心侍弄兩個莊上的莊稼。


    這樣過了一年,張元竟覺得日子過得比以前隻有他爺仨那時要好上許多。


    劉寡婦進張家門的頭兩年對張家的一雙兒女確實不錯,對張元也很疼惜愛重,得到了鄉鄰們的交口稱讚。


    張元一度認為自己的忠厚善良得到了迴報,是上天的眷顧讓他過上了好日子。


    這個後娶的老婆可比那個大大咧咧的原配蕭氏讓他中意多了,連帶著他看劉寡婦帶來的那一雙兒女也分外乖巧順眼,漸漸的他對劉寡婦那是言聽計從,媳婦叫他向東他從來都不會想往西去的。


    以至於後來左鄰右舍偷偷告訴他劉寡婦每次都是趁他不在家時打罵他的兒女時他不但不信,還衝人家發脾氣,說人家是因為嫉妒他過上了好日子才挑撥離間的。


    再後來,劉寡婦和她的兒女已經囂張到當著他的麵就欺負打罵他的兒女了,他才感覺到有些不妥,原來鄰居說的都是真的,這個天天給他吹枕頭風的女人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但他隻是鼓著勇氣不痛不癢地說了劉寡婦和她兒女幾句,長期的壓抑和被輕視已經讓他不敢對不公道的現實大聲說“不”了。


    自那以後,劉寡婦和她的兒女更是不把張家的一雙兒女當人待了,每天唿來喝去的,當成傭人一般使喚。


    吃穿上好的都是緊著劉寡婦的親生兒女來,那兩個沒娘的孩子則是饑一頓飽一頓的,穿得更不用說,破破爛爛的都沒法出門。


    劉寡婦對張元卻是極好的,吃的穿的都是家裏最好的,讓他出來進去的都極有麵子,哄得個張元天天心花怒放,就是有些不滿也都憋迴了肚子裏。


    到後來張元竟然覺得自己的一雙兒女跟著繼母過活那就應該勤快點、孝順點,他竟然對那兄妹倆說“那又不是你們的親娘,能給你們一口熱飯吃還不中嗎?你們就知足吧!”


    以至於現在風靈兒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張家的庭院內,一個比風靈兒高半頭、瘦骨嶙峋的小女孩正端著一個土黃色的大瓷盆,風靈兒目測那個瓷盆的直徑竟然比那個女孩子的腰身還要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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