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拍了拍手,江岸邊轉出一隻烏篷小船,船尾站著名搖櫓的大漢。那老者道:“少俠行了半夜想也疲累,我讓這家奴撐船送少俠一程。該段水流平緩,此時出發,天亮前便能到燕子磯,少俠正好在船上小憩片刻。”


    景蘭舟心道:“我正要再迴報恩寺一探虛實,他果然猜到我的心思。”當下別過蘇先生,牽騾上了小船。那漢子拿竹蒿往水裏輕輕一點,船身便如離弦之箭一般朝江心衝了出去,顯然也是身具武功。


    ***


    這小船果行得又輕又快,天色剛蒙蒙亮,便在應天城北的燕子磯靠了岸。那船夫躬身行禮道:“未得家主吩咐,不能遠送公子,萬望恕罪。”景蘭舟還禮謝過,向南進了神策門,沿著神策門大街轉入許家巷,忽見對麵一名身著青布短褐的大漢牽馬走來,正是先前在河南見過一麵的章春雷。景蘭舟迎上前道:“章大哥,可還認得小弟麽?”


    章春雷認出了他,喜道:“景少俠,你怎麽在這裏?”景蘭舟笑道:“天下偏有這等巧事!”章春雷道:“駱將軍、顧姑娘他們沒跟你在一塊兒麽?”景蘭舟道:“他二人另有要事,先迴武昌去了。前番汝寧城外一會,章兄一身英姿豪氣實令小弟難忘,難得今日偶遇,不如便由小弟做東,一同去喝上幾杯。”


    章春雷原是酒中豪客,聽了這話如何不喜,況且正要結交思過先生的高徒。二人到附近尋家酒樓坐下,章春雷對小二道:“打十斤好酒,切五斤熟牛肉。”過不多時,堂倌將酒肉都送了上來。章春雷舉杯道:“景老弟,你我兩番巧遇,足見大大有緣。所謂知心無多言,章某先幹為敬。”


    景蘭舟見他如此豪爽,不禁也心懷大暢,二人一連對飲數杯,喝得酣暢淋漓。章春雷問道:“前日明明見老弟一行是往開封方向去,為何又會到了應天?”景蘭舟笑道:“開封府的事已忙畢了,小弟眼下正要趕去江西。章兄到應天可有甚麽公幹?倘有用得上小弟之處,章大哥盡管開聲。”章春雷道:“也沒甚麽要緊事,先前南京有位客人買了我通遼馬場一批馬駒,老場主叮囑章某將馬匹運到應天,捎帶著講授一些飼育之法。江南的水土不比關外,馴養馬兒的法子也不相同。”


    景蘭舟笑道:“通遼馬場做得好大生意,竟從關外一直賣到南直,可見隻要貨色上佳,不怕沒有識貨的客人。”章春雷道:“這位沈大官人出手好不闊綽!這批馬駒是西域的良種,一匹要價足有近百兩銀子,他一買便是三五十匹,加上這一趟路途遙遠,老場主才派我親自盯著。若是尋常那些押運,自有底下的人去做,也不用章某出麵。”


    景蘭舟心頭一震,問道:“貴馬場這位客人可是喚作沈泉?”章春雷奇道:“老弟也認得他麽?沈大官人是通遼馬場的老主顧,這些年同我們攏共做了怕不有好幾萬兩銀子生意,我方才便是從城北直瀆山他家圍場迴來。”景蘭舟一把抓住他手道:“章大哥,你知這沈泉在甚麽地方?速領小弟去見他一見。”


    章春雷江湖閱曆甚是豐富,瞧出景蘭舟神色有異,問道:“老弟這般心急火燎尋他,莫非和沈大官人間有甚麽過節?”景蘭舟將沈泉暗通朱濟熿構陷忠臣之事說了,道:“小弟先前中了詭計落入這奸徒手中,幸蒙一位武林前輩解救,此刻正要找他了結舊賬。”


    章春雷是個粗豪漢子,自不知這些宗室舊典,但聽說沈泉設計陷害忠良,不禁勃然大怒道:“我隻當這小子一表人才,不想竟如此奸險!少俠放心,他家在盧妃巷開了間典當鋪,鋪子後頭有三進宅院,叫做甚麽潛心齋,平日便在那裏居住,我這就帶你去尋他!”


    二人起身結了酒錢,向南一路到了盧妃巷,果見巷口一間鋪外扯麵青布大旗,上書一個大大的“當”,門上一塊牌匾刻著“裕通典當”四個燙金大字。章春雷從馬背革囊取出個鬥笠並一件蓑衣遞給景蘭舟道:“老弟,你且戴上遮一遮臉,這衣裳也披上些,免得他們一眼認出了你,打草驚蛇便不妥了。”景蘭舟謝過接了,心道:“章大哥粗中有細。”


    章春雷領他進了當鋪,早有朝奉迎上來陪笑道:“章堂主,您怎地這麽早便到了?請先到裏頭坐坐,我家少爺須臾便迴。”章春雷道:“這天光還沒大亮,沈少爺便出門去了?”朝奉道:“少爺昨晚突有急事出城,說好今日上午便迴,跟您一道去圍場看看新到的好馬,中午少不得設酒相陪。”景蘭舟心道:“沈泉昨夜在報恩寺中了那蒙麵人的碧磷毒掌,多半是出城求醫去了。”


    那朝奉招唿二人入內堂看座奉茶,章春雷指著景蘭舟道:“這一位是我們馬場裏的賬房先生,他是南直隸人,這趟跟我們一齊迴來省親。”那朝奉打躬道:“那敢情好。請問先生貴姓,是哪裏人氏?”景蘭舟迴禮道:“在下姓周,徽州人。”朝奉點頭道:“離此還有些路程。”


    正自閑聊之間,內堂屏風後忽轉出一個人來,笑道:“章堂主,甚麽風把你一大早吹到這裏?”正是那彭先生彭守學。景蘭舟忙將笠簷朝下壓了壓,將大半張臉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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