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玉書同顧青芷追著那黑影出了大相國寺,見那人徑往城東南角奔去。二人緊隨其後,始終離他二三十丈遠,追了八九裏地,到得一個荒蕪的菜園之中,那人猛然站定,迴首傲然而立。顧駱二人在離他數丈遠處站定,隻見這人黑衣蒙麵,一雙眼睛在黑夜中極是明亮有神,冷冷地道:“兩位深夜潛入大相國寺,與我同為梁上君子,為何如此窮追不舍?”


    駱玉書道:“我們因有要事察探才不得已冒犯山門,閣下同方丈有何仇怨,居然下此毒手?”那人仰天長笑道:“若是有仇有怨才能殺人,天底下何來這許多孤魂野鬼!”倏地左手一揚,二人見眼前一團白光閃動,忙向兩旁急避,隻聽撲撲數聲輕響,一把暗器盡數釘在二人身後半堵土牆之上。駱玉書借著星光望去,隱隱見是一叢極細的銀針,猜度明覺大師多半便是命喪此物之手。二人見對方以銀針為暗器,心中同時想起桐柏二仙中的管墨桐,但此人身材頎長,卻比管墨桐要高大得多。


    顧青芷見這蒙麵人適才發針的手法竟與顧家秘傳絕技“漫天花雨”有幾分相似,不禁十分吃驚,從腰間取下雙環在手,問道:“你方才使的可是‘漫天花雨’手法?”她這雙環由镔鐵鑄成,通體塗有金漆,握手處製成圓柄,餘處鍛打得甚是輕薄鋒利,使來極為堅韌靈巧,乃是顧鐵珊傳授的獨門兵器。她先前空手去追王林險些吃虧,便乘迴家牽馬之時將金環順手帶上。


    那人哈哈一笑道:“小姑娘眼力倒好,你怎知我這招數名稱?”顧青芷喝道:“你到底是誰,怎會使我顧家的武功?”那人聞言一怔,問道:“你是顧家的甚麽人?”


    駱玉書一見這人擲針的手法內力,已知對方武功不在自己之下,此刻見他稍一分神,驟然拔劍直刺其左脅,意在乘其不備,先發製人。那人向右側身避開來劍,眼前忽金光閃動,顧青芷也手持雙環攻到。他雙掌一錯,攻入二人身間,在兩處兵刃夾攻之下一對肉掌上下翻飛,身法翩躚迷離,間或遞出數掌,路數皆極奇詭,二人非但難以沾其衣袂,不時尚須迴劍自保。


    三人纏鬥了三四十合,那蒙麵人全然不落下風,忽地虛晃一招,跳出圈子喝道:“且慢動手,我有一事相問。小女娃兒倒確是一身顧氏武功,你這老兒是河間駱家甚麽人?”駱玉書不想自己武功來曆又被識破,心中錯愕已極,隨口應道:“我是駱大俠的遠房表親,你待怎地?”那人冷笑道:“一派胡言!駱中原自己尚是大器晚成,哪來武功如此高強的表親?”


    駱中原威望素著,武林中人大都對其敬若神明,縱是那些奸惡之徒,提起他時往往也尊稱一聲“駱大俠”,駱玉書見對方竟直唿祖父名諱,皺眉道:“以尊駕的武功,諒非無名之輩。明覺禪師耆年碩德,又非武林中人,閣下既非為尋仇而來,難道是要殺人滅口?”顧青芷立時醒悟道:“先前鑒勝逼問方丈有一人的下落,莫非你殺明覺大師是為了掩蓋此事?”


    那人眼中兇光一熾而滅,冷冷道:“兩位若是愛猜,盡管慢慢去猜便是,恕在下不多奉陪!”這菜園已在開封城隅,隻見他身子直直向後一縱,半空中背靠城牆雙手向後一抓,十指插入磚縫之中交替起落,以極快的速度向上爬去。顧青芷失聲道:“壁虎遊龍功!”


    駱玉書亦瞧出他使的是顧東關生平絕學壁虎遊龍神功,攀岩附壁穩如壁虎,矯若遊龍,除手指上須蘊含極大內勁外,更有一套上乘的內息吐納之法,攀爬之時靈動自如,全無滯礙。二人幼時都曾看過顧東關演示此功,施展時皆是麵朝崖壁,如今這人竟是背對城牆,反手一爪一爪地借力上行,暗澹的月光穿過夜晚薄薄的黑雲照射下來,看來便如同隻碩大的蜘蛛在藤蔓疏落的青磚牆麵上疾行一般,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可怖。二人自知無此功力,隻得眼睜睜望著那蒙麵人數下便翻過高高的城牆,霎時不見蹤影。


    駱玉書沉默良久,道:“此人身兼漫天花雨和壁虎遊龍神功兩項絕技,定是跟你叔公大有關係之人。”顧青芷道:“這可真是怪啦,壁虎功是我叔公的獨門絕技,連爹爹都未獲傳授一星半點,這人怎會使得如此純熟?不如我們迴去問問景師兄,他這些年常伴在叔公左右,或許比我們知道得多些。”


    駱玉書點頭道:“那頭有景師兄和言妹聯手,武功上不輸給鑒勝,但明覺方丈突然被害,寺裏一眾僧人鬧將起來,倒也不易脫身。這兩日城內必然多事,我們先迴大相國寺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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