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注官的日子,考生們再次集結在考試院,由吏部尚書周川親自宣召各合格考生的官職。


    本次一百五十人的考生中,隻有一百人合格,其餘人落選。


    落選的人並不是一定不能做官,他們可以向這幾日參加宴會所結交的大臣求助,求他們書寫文書為自己作保,以換得去地方做個小官的機會。


    其餘合格者,則由吏部尚書大人挨個念出姓名,當眾宣布所授官職。


    他們初入官場,一般都是授予從八品的官職。


    隻有兩個人例外,一個就是十幾歲得中進士的沈明傑,他被授予六品下官職侍禦史,負責檢查百官品行;還有一個就是甄洛,因他在尋芳樓案件中有幫助他們提供線索,被史進看中,特封為七品下官職司法參軍事,留在京兆衙門任職,負責督捕盜賊。


    女官這邊則是由沈奕歡親自宣召,這邊的官職品級從高到低各有不同,因為社部初設,需要大量的人員補給,且各個品級都需要有人擔任。


    “徐飛燕,任主事一職,正六品。”


    在念到徐飛燕的時候,卻不見她出來接受授官,沈奕歡眉頭緊鎖,“徐飛燕,沒有來嗎?”


    正當她疑惑之時,沈明傑和甄洛卻闖進來,“母親,徐兄沒有來接受任職,她姐姐來了嗎?”


    沈奕歡心中有所猜想,可她並沒有直說,而是先安撫下兩個焦急的少年,“你們先別著急,等我把其餘官職宣讀完之後,再去找吏部尚書了解情況。”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官員任職全部宣讀完畢,他們紛紛領著文書去各部報到,考試院也隻剩下寥寥幾人。


    沈亦歡此時來到吏部尚書跟前匯報情況,“周大人,徐家姐弟都沒來任職,此事有些蹊蹺啊。”


    吏部尚書周川輕歎出聲,“以往也會出現一兩個考生沒有及時任職的情況,可都有送來書信,訴其原因。


    可這對姐弟卻一點消息都沒有,確實蹊蹺,還是探查清楚才好。”


    他枯瘦的手指翻看考生名冊,從中找取徐家姐弟的資料,“哦,沈大人,你看,這裏留有他家的地址,我們一同前去吧。”


    沈奕歡攔住周川,恭敬地向他行晚輩禮,“周大人年邁不宜舟車勞頓,晚輩怎能讓您親自前去。


    還是我帶上幾個新上任的官員一同過去看看情況就好。”


    周川是父親的朋友,以前經常來家和父親談論事務,每次來都會給哥哥和自己一些京城有名的糕點,是從小照顧她的長輩。


    她不忍周大人一把年紀還要顛簸出行,便主動攬下此事。


    周川讚許地看向沈奕歡,“好好好,沈大人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孝順,你就帶著孩子們去吧,我在京城等你的消息。”


    就在此時,徐飛翊步履蹣跚地趕到考試院,他身上沾滿黃土,臉上好似還有淤青,見到沈奕歡連忙掙紮著撲上去,一把跪在她的麵前。


    “沈大人,求求你幫幫我姐姐,她被我父親賣給隔壁的光棍了,他們今日就要完婚。


    我有意勸阻,可父親根本不聽勸,還將我打了一頓鎖起來。


    是母親趁亂為我打開一扇窗戶,這才有機會前來求助,沈大人,求求你救救她,求求你。”


    徐飛翊聲淚俱下,渾身的傷痕都抵不上他內心的痛苦,淚水混雜著塵土,在他的臉上凝成一片泥。


    沈明傑他們手忙腳亂地將他扶起,還端來水盆為他擦拭幹淨。


    沈明傑不忍再看狼狽的徐飛翊,轉頭看向沈奕歡,“姑姑,這件事怎麽處理?”


    沈奕歡立刻做出決定,“去找京兆衙門報案,就說有人私自扣押朝廷命官,讓他們派出官兵與跟我們一同去徐家要人!”


    史進聽說此事也是憤恨不已,他立刻撰寫案宗,並派去兩隊官兵協助沈奕歡。


    當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徐家的時候,徐家和隔壁門戶都是一片歡喜的景象。


    紅色如血般的綢花高高地掛在房門上,院子裏更是大擺筵席,十裏八村的鄉親都被請來吃席。


    門口是紅底的木板,上麵用金字寫著:今日李老漢迎娶金榜題名的徐家小姐,雙喜臨門,十裏同慶。


    還沒等沈奕歡發話,甄洛就走上前一腳踹爛木板。


    官兵直接闖進去,把院子團團圍住,百姓們紛紛抱著頭躲在桌子底下。


    徐飛翊立刻帶著三五官兵闖入李老漢家,破開上鎖的房門,隻看見一身喜服的徐飛燕被捆得結結實實,一臉絕望。


    官兵們立刻上去解救,姐弟二人抱頭痛哭,令人動容。


    李老漢和徐父則是喝的酩酊大醉,看著喜宴被人攪亂,都覺得自己丟了麵子,一時之間憤怒不已。


    李老漢搖搖晃晃就要衝上來,“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攪和我的喜宴,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當年,可是帶兵打敗過大燕軍隊的百夫長,我可是大功臣!”


    徐父見李老漢發飆,也衝上前去,指著沈奕歡破口大罵,“你算是個什麽東西!一個女人,還妄想踩著我們作威作福?


    我告訴你,你今天就是把皇帝老兒叫來,我家閨女也要嫁!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是天理!有本事你就把我砍咯!”


    徐母聽到此話,瑟瑟發抖,想要上前去攔住她的丈夫。


    徐父看到徐母來拉自己,抬手就是一巴掌,將徐母扇翻在地,“呸,什麽東西也敢來拉我!給你臉了是不是。”


    徐母倒在地上嚎啕大哭,這一哭更加刺激徐父,他還想上手,可官兵立刻上前製服他,把他帶到沈奕歡麵前。


    甄洛從院落裏扛來一把幹淨的椅子,放在沈奕歡身後,沈奕歡緩緩坐下,眼神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讓人不敢直視。


    “公開辱罵朝廷尚書,先杖責一百。”


    官兵們聞言立刻上去按住徐父和李老漢,手臂粗的棍子狠狠落下,感受到身下傳來的痛處,他們總算有些清醒。


    “大人,大人我錯了,大人呐,求你放過我們吧。”


    李老漢還是不服氣,“你們對功臣亂用私刑,我要去皇帝麵前告你們!”


    徐父有些急了,“哎呀,老李頭,少說幾句吧,哎喲,哎喲……”


    剛才兩人的表現這些官兵都是看在眼裏的,他們絲毫不留力,每一棍都是十足十的力氣,打得他們不斷求饒。


    他們哀嚎一陣後,便痛暈過去,沈奕歡輕蔑地看向這兩個如同死狗一般的男人。


    “我當是什麽硬骨頭,也不過如此嘛,繼續打!打夠一百下才能停。”


    徐母之前還有些心疼丈夫,可看到女兒和兒子身上的傷痕之後,她隻是默默流著眼淚,別過頭去,不忍再看。


    板子打完,一桶水直接潑下,兩個男子躺在地上哀嚎不已,如同幹涸瀕死的魚。


    沈奕歡盯著他們,渾身散發著清冷的氣質,“捆著新娘的婚禮,和拐賣人口有什麽區別!更何況你們拐賣的還是朝廷命官,按律應該處以磔刑,再丟到野外。”


    此話一出,徐家姐弟又有些不忍,徐飛燕下跪替父親求情,“沈大人,雖然我父親有千錯萬錯,可他終究是將我養大。若是就這樣屍骨無存,我總是於心不忍的。”


    官兵們紛紛用無奈的眼神看向這個女孩,甄洛更是心中憋悶,他直接開口反駁,“他都要把你賣了,你還心疼他!那你說,該怎麽處置才好?”


    “我…我…我…”徐飛燕吞吞吐吐,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沈奕歡搖頭歎息,在這樣的家庭裏,都把孩子養懦弱了。


    “念及苦主徐飛燕替你們求情,我可以饒你們不死。板子已經打完,再送到監獄關押三個月,以後徐飛燕和你們再沒有任何關係,她不是你的女兒,更不是李老漢你的妻子。


    沈奕歡伸手指向徐父,“尤其是你,不可再以徐飛燕的父親自居,更不可出現在她的眼前,否則直接處以原刑,五馬分屍曝屍荒野,在場的十裏百姓皆是見證。”


    躲在桌子底下的百姓紛紛探出頭來,表示願意為沈奕歡當見證,然後紛紛逃離徐家。


    沈奕歡也不再管這些逃離的百姓,今日的事情一定會被這些人傳出去,剛好能震懾住其他想要賣女兒的人渣。


    沈奕歡再次看向在一旁沉默不言的李老漢,“至於你,聽說你常常憑借自己老將的身份作威作福,欺壓附近的百姓。你這樣做,對得起死在戰場上的同袍嗎?”


    李老漢十分不服,“我是老功臣,這一切都是我應得的,他們就應該尊重我,他們都是自願的,我可沒有欺負他們!”


    “到這個時候了,還敢嘴硬。那你說說,你前麵的幾任妻子是如何去世的?”


    李老漢渾身疼痛,可還是繃著一股勁,他雙眼瞪大,像一隻凸眼的蛤蟆。


    “那都是她們不好,她們不夠賢良,這才惹我生氣的,是她們不經打。”


    “那也就是說,你很經打咯,”沈奕歡從椅子上站起來,“今日起,停止朝廷對你的所有例賞,往後每個月的今天,衙門的官兵都會親自前來打你五十大板,你好自為之。”


    沈奕歡一行人再次浩浩蕩蕩地離開,他們帶走了徐父和李老漢去衙門簽字畫押。


    剛才還一片喜慶的庭院頓時變得淩亂不堪,徐母抱著兩個孩子,泣涕漣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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