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夜色不深,沈奕歡和徐飛燕一起來到李淑玉的家門口,庭院占地麵積挺大,朱紅的大門和威嚴高傲的石獅子,都在訴說著這戶人家的富庶。


    在徐飛燕表明自己身份之後,小廝立刻將門打開,請她們入內。


    在徐飛燕的指引下,一行人坐在這戶人家的正堂之上。


    桌椅板凳一應是紅木的,上麵鋪著雲錦蜀繡軟墊,主位上的居然是一張成色極好的白虎皮做的毯子,身後是一架黃花梨鑲金大屏風,上麵畫的是榮啟期和竹林七賢,他們神態自若,栩栩如生,很明顯是出自大家之手。


    一隻雪白的長毛小狗突然跑進來,吸引了在坐之人的注意力,隻見它身後跟著一個身穿錦繡長襖,頭戴兔絨抹額的富態女人。


    女人身姿豐滿,一看便知是嬌養著的。女子一邊走,一邊打量著這幾位客人,她一眼就認出這些人的穿著很是名貴,尤其是頭上的首飾,就是她,都不曾見識過。


    “貴客臨門,有失遠迎。”


    徐飛燕連忙迎上去替她介紹,“淑玉姐姐,這位便是我們大雲朝第一位女尚書,沈大人。”


    淑玉驚訝地捂住嘴,轉而恭敬行禮,“原來是沈大人大駕光臨,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失禮,還望海涵。”


    “夫人客氣,我們今日前來,是請夫人幫我一個忙的。”


    下人剛好在此時端上茶水,李淑玉連忙走上前接過茶盞,親手奉給沈奕歡。


    “大人屈尊前來,實屬不易,有什麽能幫上大人的,大人盡管提,小人一定鼎力相助。”


    沈奕歡接過她的茶,朝她露出溫婉的笑容,“夫人不用緊張,我們今日前來,是要借小公子一用,幫忙抓一個偷孩子的犯人。”


    淑玉立刻想到最近令京中貴婦們聞之色變的那件事,“大人說的可是最近很猖狂的那個專偷幼童的賊人?”


    沈明瑜生怕此人會拒絕母親的請求,於是也走上前行禮,“姐姐不要緊張,我們會加派人手在暗處保護你的孩子。


    他們各個都是高手,定不會讓你孩子有所閃失,還請姐姐能夠幫忙。”


    李淑玉拍了一下腿,“哎呀小姐言重了,我沒說不願意啊,”說著,招唿下人,“快,去吧小少爺抱來見見貴客。”


    徐飛燕懸著的心也放下來,心中有些感動,淑玉姐姐還是那樣的善解人意,一點兒也沒變。


    不一會兒,一個睡眼朦朧,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就被抱到前廳。


    他揉揉眼睛看向四周,發現周圍全是陌生人,他嚇得立馬精神起來,連忙朝自己母親伸出手,“娘,抱,我怕。”


    李淑玉連忙將孩子抱過來,“寶兒沒事,不要害怕,這些都是寶兒的貴人。


    現在貴人有些事需要寶兒幫忙,事成之後啊,還有好東西給寶兒呢。”


    沈奕歡明白她的用意,畢竟事關孩子安全,要點好處也很正常,她信誓旦旦地說,“事成之後,我們會將你們的戶籍改為平民,將今日的幫助都記錄在冊,封為有功之家。


    你家孩子會變成功勳後裔,不再是商人之子,以後能夠走上科舉仕途,就要看孩子自己的造化了。”


    李淑玉喜極而泣,丈夫去世之後,無數親戚找上門來要求瓜分財產,她憑借肚子裏的孩子拚了命才站穩腳跟。


    可她也知道,若是再想不到新的謀生的出路,總有一天要坐吃山空。


    可憐她嫁的是一個商人,自己卻也不會經營之道,家中商鋪已經被親戚們吞噬殆盡。


    而商人在大雲朝地位地下,商人之子科舉無望,兒子也走不上仕途,出路全被堵死,這讓她憂心不已,寢食難安。


    眼下能有機會遇到貴人相助,讓寶兒能有資格參加科考,再花些錢請個好先生,或許能從此走上仕途呢!真是老天保佑!


    她連忙放下兒子,跪在地上,也按著兒子磕頭。


    沈奕歡將她們扶起,趁著夜色,她們母子二人被帶上馬車,一同前往沈府。


    清晨,太陽慢慢升起,天空是灰藍色的,遠處的山披著一層薄薄的紗,猶如身形飄逸的神仙。


    路上行人稀少,一個男孩靠著牆根蹲下,用軟糯的聲音朝婦人撒嬌,“娘親,我走不動了,舅舅家還沒到嗎?”


    婦人歎口氣,蹲下身耐心哄著孩子,“寶兒乖,就要到了,舅舅家就在前麵,我們再走走好不好。”


    孩子忽然哭鬧不止,婦人有些手足無措,她哄了半晌,哭聲絲毫沒有減少;緊接著她想直接抱起孩子往前走,隻見那孩子拚命掙紮,不願被抱,她實在是控製不住。


    婦人沒了辦法,隻好跟他說,“寶兒乖,你在這等我,我去前麵找到你舅舅家再迴來接你可好?


    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你可千萬不要亂跑啊,不然娘親可就找不到你了。”


    男孩揉著眼睛,點頭答應。


    路上依舊行人寥寥,雄雞鳴叫,太陽升起,將孩子的身影拉長,他正蹲在地上聚精會神地用枯樹枝畫畫。


    一個推著車子的小販緩緩靠近,停在孩子身邊。


    孩子迴過頭來,隻見一手帕捂到他的臉上,很快就沒了意識,暈倒在地。


    小販以最快的速度將孩子塞入小攤的夾層裏,然後假裝無事發生,悠閑地走入小巷深處的那座宅院。


    他有些力竭,走進屋子給自己倒了一大碗水。


    就在他剛將水碗放到嘴邊時,院門就被人破開,一隊兵馬闖入,直接將他拿下,其他人則開始搜索這間院子。


    打開旁邊的幾間房屋,裏麵綁著有八個有些淤傷的大小孩童。


    夾層裏的寶兒也被暗衛救出,用了一些藥之後已經清醒,孩子很乖,沒有哭鬧。


    沈奕歡和史進是最後進入這座院子的。


    被鉗製的犯人在看到沈奕歡的時候,他開始掙紮起來,“毒婦!竟然是你!你害得我好慘,你罪該萬死,我就是做鬼,也要把你拉入十八層地獄!”


    這聲音嘶啞難聽,尖銳得讓人起雞皮疙瘩,旁邊的侍衛連忙摘下她的帽子,露出一個女子的相貌,隻是這張臉一半清純,一半鋪滿燙傷的痕跡,看著有些可怖。


    史進則是饒有興致地看向這位令他朝思暮想的兇手,“沈大人認識?”


    “當然認識,這是我養了十來年,試圖踩我上位的養女,薛可。”


    史進有些驚訝,“就是那位,被偷換十多年,最後嫁給淳世子的那位外室子?”


    “正是呢,本來以為她洗脫殺害世子嫌疑之後,能夠安分守己好好生活的。”


    薛可好像明白了什麽,她麵色猙獰,“肯定是你,偷偷和蕭淳聯合將我的孩子藏起來的,是你,對不對!”


    沈奕歡這才明白她偷孩子的原因,心裏不免佩服蕭淳的心機,沒有什麽比帶走一個母親的孩子更難過的了。


    “我可沒有藏你的孩子,你的孩子丟了,或許是你這些年作惡多端的報應呢。”


    史進也算是聽明白了,他揣著手,吸了吸凍得通紅的鼻子,“所以說,你是因為自己孩子不見了,所以才偷別人的孩子嗎?


    你害地這麽多家庭骨肉分離,天底下竟然有你這種毒婦!”


    薛可冷笑,“她們不配當母親,哪有人將孩子丟到一邊自己玩耍的?不想要就給我好了,我一定會好好待他們的。”


    嚴季渾身顫抖地走上前,指著一個個放聲大哭的孩子,大聲質問,“你說這是對他們好?將他們帶離父母身邊,然後用棍子抽打他們,這叫對他們好?”


    “誰讓他們不乖的,明明我是愛他們的,他們居然隻想著找自己的娘親,他們該打!”


    史進已經聽不下去,“帶下去!按照我朝律法,其罪可誅,三日後,街口問斬!”


    薛可有些泄氣,在經過沈奕歡的時候,她咬牙切齒地問道,“為什麽,為什麽不能像以前那樣對我?就因為我不是親生的嗎?就因為我不是你生的 你就這樣折磨我!”


    沈奕歡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若我一直不知道你的身世,你會選擇一直與我母子情深,還是伺機借用我家勢力壯大自己,早早將你生母接入京城?”


    寒風過境,吹散薛可最後一絲力氣,她低下頭,說不出一句話。


    “這一切都是你應得的,你們母女心腸歹毒,害我親生女兒至此,還覺得我會原諒你們嗎?”


    她沉默著,任由官兵拖著,她忽然想到,那天撿到她的那個男人,也是這樣拖著她的。


    那天,林初攔下所有罪行,她被打板子之後便放出牢獄,她不顧身上的傷勢,以最快的速度來到城郊。


    因為在出事之前,她和林初將孩子寄養在城郊的一處農家庭院裏。


    可是當她找過去的時候,庭院已經被搬空,隻有枯敗的落葉殘枝。


    薛可有些慌亂,她在附近打聽情況,可周圍的人一看她渾身是血就立刻跑開,她什麽消息也打聽不到。


    吹了一天的風,身上的血跡開始凝固,薛可感到頭昏昏沉沉的,最終倒在街上,恍惚間好像感受到有個人將她拖動。


    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一處房子裏,她想要起身,卻沒有絲毫力氣。


    聽到動靜的男人連忙推門而入,“你醒啦?太好了!你身受重傷倒在路邊,我出攤的時候剛好救下你,還給你在附近抓了藥,你快喝。”


    薛可眨著眼睛,喉嚨有些幹啞,“多謝這位大哥,大恩大德小妹無以為報。”


    男人有些羞澀,他還沒跟女人接觸過,女人溫柔的樣子讓他有些慌亂,“我去給你燒水,你把衣服換換吧。”


    薛可看向身上還穿著那件血衣,不由得笑出聲,心中也有一陣暖意。


    男人家裏沒有女人的衣物,因此薛可便將男人的衣服修改一下穿在自己身上。


    在一起生活半個月,薛可的身體總算有些恢複,隻是傷口還沒有長好,還是不能大幅度活動,臉上的傷終究是留下傷痕,再也不能好。


    男人是個小攤販,每天早出晚歸。


    這天中午,薛可發現草藥已經喝完,於是便想著自己走出去找藥鋪。


    她畢竟不熟悉周圍的環境,走過幾條街也沒有找到藥鋪,於是她便往城門口走去,這裏有一間鋪子,她知道的。


    她小心翼翼地用布擋住半邊臉,走入藥鋪,按照先前男人為自己開的藥方,買下所需的藥品。


    就在她想要離開的時候,一個男孩撞了她一下。


    男孩朝她做了個鬼臉,然後跑開。


    這一撞,將薛可沉寂的悲傷撞了出來,她死死遏製自己的情緒,然後往城郊那處院子走去。


    依舊是滿目瘡痍,死氣沉沉,她走進去其中一間屋子,從床底下翻出一包迷藥。


    這是那天林初給她的,她不敢對蕭淳用完,便偷偷倒出一半,放在床底。


    她目光灼灼,眼神閃爍著瘋狂的光芒,隻見她在手帕上倒滿藥品,然後再次來到城門口,緩緩靠近那個隻顧自己埋頭吃飯的婦人,將她身邊玩耍的孩子迷暈。


    這一幕,剛好被在水井旁的男人看到,他從薛可出現,便認出了她。


    當男人不動聲色地推著小攤靠近薛可的時候,卻被眼前女人的動作嚇到。


    “你在幹什麽?”


    薛可被嚇一跳,她連忙將孩子塞入小攤車,假裝若無其事地推車離開。


    男人不知道薛可要幹什麽,隻順著她走。


    一路沉默迴到家,男人再也繃不住了,“你怎麽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你知道這是要殺頭的嗎?”


    薛可淚如雨下,“我知道,可我的孩子不見了,我見這孩子可愛,一時糊塗,這才犯下錯誤,大哥你原諒我吧,求求你。”


    “趁著晚上把孩子丟在路邊,不會有人發現的,這樣你就安全了,以後不要做這種事了好嗎?”


    “好,我答應你,我真的隻是一時糊塗,你相信我。


    大哥你餓了吧,我給你做飯去。”


    男人實在不忍心薛可被官兵抓走,隻能盡可能想辦法保住這個女人,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想這樣做。


    晚上,薛可做了四菜一湯,她站起身,盛了一碗湯,“多謝大哥對我的寬容和教導,我以後一定不會再做這種事情,求大哥飲盡此湯,原諒小妹的一時糊塗。”


    男人沒有懷疑,大口飲下,“你知道就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你………”沒等他說完,便失去意識。


    薛可轉身走入廚房,一把菜刀被她拿在手裏,抹上男人的脖子。


    她每天裝成男人的樣子,日日出攤,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留下八個孩子,可她還是覺得很難過,因為這些孩子沒有一個與她親近的。


    可是官府已經戒嚴,她不能再輕易露麵,那些孩子一點也不聽話,這讓她很煩躁,她迫切的想要一個乖順的孩子。


    直到今天上午,不遠處傳來孩子的哭聲,她才再次拿出那塊手帕,緩緩上前,沒想到,這一切都是沈奕歡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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