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宮內,皇帝的案台上堆滿文武百官送上來的奏章,它們被分成兩堆,一左一右放在案台兩端。


    左右奏折中間夾著的,則是皇帝苦悶的麵容,他揉著眉心,沉默不言。


    一個內侍緩緩靠近殿門,手上托盤裏是新送來的的奏折,“陛下,這些是剛送來的,還請您過目。”


    說完,又小心翼翼上前將奏折放到左邊,隻見左邊的奏章已堆有半人高,搖搖欲墜,看著十分危險。


    “過過過,過什麽過!有什麽好過目的,都是廢紙!”


    皇帝將桌子拍得陣陣顫動,果然,左邊的奏章傾倒一片。宮女們連忙上前,為皇帝收拾殘局。


    皇帝抬手將左邊沒倒的全部甩到地上,“不準收拾!先去把陳親王叫來。”


    此刻的陳親王府,陳親王蕭澤已經換好衣服,等待宣召。


    蘇憶還沒有迴去,此刻正躺在床上跟沈明瑜在說閨房話。


    蕭澤走上前敲門,“蘇小姐,為感謝蘇小姐今日仗義相助,還請留下吃個晚飯。”


    沈明瑜捂著嘴偷笑,蘇憶抬手用手絹甩了她一下,然後起身開門,朝蕭澤行禮,“王爺盛情,可此番前來已是違背父命。若再留下晚飯,隻怕家中不允。”


    蕭澤擺擺手,示意她安心,“蘇小姐盡管安心留下,我已經修書一封,派人送到蘇府,令尊已經同意蘇小姐在府上用餐,晚上他會派馬車來接。”


    說完又麵色凝重地補充了一句,“還請蘇小姐,一定要等我迴來。”


    蘇憶有些奇怪,抬頭看向比自己高半頭的蕭澤,問道,“怎麽?你現在要出門嗎?”


    蕭澤還沒迴答,小廝前來通報,“王爺,宮裏宣召,請您即刻入宮。”


    沈明瑜聽到聲音,也來到門口,她與蘇憶對視一眼。兩個姑娘心中都有些擔心,畢竟自從祭祀之後,都城流言都對王爺不利。


    蕭澤自是覺察到姑娘們都心思,臉上綻開俊朗的笑容,“你們放心,陛下不會為難我的,你們就安心吃晚飯,耐心等我迴來。”


    說完便離開王府,直奔皇宮而去。


    他來到乾元宮內,隻見案台一片混亂,皇帝正斜坐在椅子上,吃著皇後剛送來的糕點。


    蕭澤連忙上前收拾,皇帝瞥了他一眼,端起茶杯,飲下一口茶,“嗯,確實該你收拾,畢竟這些都是彈劾你的。


    眼看著就要入冬,你把這些整理好,帶迴去,丟到火爐裏取暖吧。”


    蕭澤整理好後,端坐在皇帝對麵,“兒臣領命,自當好生取暖。”


    皇帝拿起右邊的奏章遞給他,“這些都是龍陽郡送上來的奏折,當地霖雨過度,水潦為患,流三千六百餘家,殺四百人,傷一千人,毀壞農田一千六百五十餘頃。”


    緊接著皇帝又給他幾封折子,繼續說道。


    “這些,是他們給出的解決辦法,百姓流離失所,關於你的謠言紛傳,動亂四起,官員請命想讓你去治理。


    一來能解除眼下瘋傳的謠言;二來,也是給給你積累功績,替你收攏民心。”


    皇帝放下茶杯,身體微傾,朝陳親王靠近,看著他的眼睛,“你,可願前往?”


    蕭澤起身行禮,“兒臣願意前往,定不負父王和官員們的信任。”


    皇帝這才坐迴到椅子上,身體靠著椅背,翹著腿,“宮中之事,你且放心。等下去見見你母後吧,畢竟這一去,恐怕年前都迴不來。”


    “兒臣領旨,告退。”


    陳親王來到貞乾宮,皇後娘娘和沈奕歡已經等候多時,宮人將王爺引到飯廳,隻見一張紅木七彩螺鈿大圓桌上擺滿珍饈。


    皇後娘娘眼神透著不舍,“想必你已經得到旨意。龍陽郡偏遠,怕是要在那邊過年了,今日就多吃點,權當過年。”


    蕭澤落座,皇後娘娘一直為他夾菜,“這個飛孿膾你最愛吃了,剪雲斫魚羹也是你愛的……”


    蕭澤一一接受,吃到一半,宮女又端上熱騰騰的餃子。


    皇後連忙開口,“這是你最愛吃的九寶餃子,快多吃些。”


    蕭澤縱使飛快地攝入食物,也跟不上皇後娘娘夾菜的進度。


    他有些無奈地看向母後,“母後哪裏是在夾菜,分明是學會了金陵的填鴨手藝。”


    沈奕歡就這樣看著,想起以前姐姐在家的情形。


    她總是那樣風風火火,到處巡鋪查賬,很少陪父母過節。眼下,卻因為兒子不能陪自己而傷感至此。


    感受到妹妹的視線,皇後娘娘也給她盛了幾個水餃,“你不吃飯,看我幹什麽?可是見我疼愛孩子,吃醋了?”


    沈奕歡笑道,“姐姐曾說節日是最無用的東西,讓母親不要老以節日為借口喊你迴家,免得耽誤你查鋪子。


    眼下竟也傷感起節日無孩子陪伴了?”


    皇後娘娘微微歎息,放下筷子,“那還不是年輕不懂事嘛?如今自己當了母親,才明白這份難以啟齒的牽掛,隻能假借節日才能宣之於口 。”


    天色漸暗,月亮緩緩升起,鳥兒們彼此唿喚著,相互結伴迴歸幽冥的樹林,家家戶戶點起明燈。


    用過晚飯,蘇憶有些無聊,沈明瑜不知道拉著管家在忙什麽,還不許她跟著,留下她一人,在院子裏發呆。


    王爺讓她等,可是他到現在還沒有迴來,讓她有些擔心。


    擔心他會不會是因為謠言問題,被皇上訓斥。


    她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細細數著天上的星星。心裏又不禁想到,若是真的嫁過來,難道要這樣,夜夜等候嗎?


    作為王爺,以後肯定不止她一位側妃,屆時,一群女人同住一府,她又該如何自處呢?


    她想到父親家中的那些侍妾,她們衣著鮮麗卻雙目無神,好像精致的展品。


    她有些害怕,自己會不會也變成這樣?


    蕭澤從後麵緩慢靠近,他在宮裏用完飯便立刻趕迴府,進門就看到一襲白衣女子,坐在庭院裏仰望星空。


    白色的衣裙反射著月光,在昏暗的庭院裏,讓人看不真切。


    他不自覺靠近,又不敢出聲驚擾,就好像一出聲,女子就會像煙霧一樣消散不見。


    似是有感應一般,蘇憶迴過頭,看到身後之人,連忙行禮,“臣女蘇憶,見過王爺。”


    說完,又補充道,“臣女一時出神,沒有注意到王爺,還請王爺恕罪。”


    “是我沒出聲,不怪你,等著急了吧。”


    蕭澤上前扶起女子,蘇憶忽然有些無措,連忙後退,聲音微小如蚊,“沒……沒著急。”


    蕭澤訕訕地收迴手,“我特意留你,是有東西給你看,跟我來。”說完,走在前麵帶路。


    蘇憶跟在王爺身後,轉過幾座小花園,因為是晚上,看不清楚景色。


    最後來到一處寬闊的庭院,上寫著“蒼梧院”。


    蘇憶看著這個軒峻壯麗的庭院,裏麵草木樹石皆有,看著很是威嚴,她有些疑惑,出口問道:“這裏是…”


    蕭澤背著手,沒有迴頭,繼續前行,“這是我住的庭院,也是日後你所住的地方。”


    這句話讓蘇憶有些臉紅,她不再說話,低著頭沉默地跟在身後,兩人一前一後來到院子後麵。


    隻見後院裏種著一排排小樹,蕭澤示意她自己去看。


    蘇憶端著燈籠靠近,那特殊的樹葉形狀,不是銀杏是什麽?


    她驚訝地轉過頭去,正對上蕭澤的含情笑眼,“那天中秋宴會,我見你頭戴銀杏發釵,與周身穿著有些不搭。想來是最珍愛之物,即使身著華服也不願脫下質樸的金簪。


    所以,自作主張為你種下一院銀杏,當做新婚禮物送你,希望你喜歡。”


    蘇憶一些愣神,“沒想到這樣的小事也被王爺看到,我確實是喜愛銀杏,多謝王爺用心。”


    看著樹下執燈而望的女子,一抹歉意浮在蕭澤心上,他垂下眼眸掩蓋快要溢出的愧疚,“眼下我要去一趟龍陽郡處理水災,年前怕是迴不來。


    我們的婚事要推遲到明年了,因此今日想讓你提前見到我的心意。”


    “希望你不必為嫁給我而感到擔憂,我既然選擇了你,便會護你周全。”


    蕭澤忽然抬頭,嘴角上揚,“想來,大名鼎鼎的蘇女俠,是不會怕的。”


    蘇憶羞澀著,放下宮燈,抱拳行禮,“那是自然的,本女俠在此等候王爺歸來。”


    一陣清冷的風吹來,二人衣角飄揚,銀杏樹葉沙沙作響。


    “王爺,蘇府派人來接蘇小姐迴去。”管家這個時候進來。


    兩人沉默片刻,蕭澤率先出聲,“我送你上馬車,明日,我便會啟程離開,你不必前來相送,照顧好自己。


    畢竟冠著我陳親王未來側妃的名頭,一切都要小心為上。”


    蘇憶耐心聽著,最終坐上蘇家的馬車離開王府。


    她心裏熱熱的,就好像早起打了套組拳,渾身輕盈,暢快淋漓。


    第二天早朝,當著滿朝官員,陳親王跪在凝暉宮殿下,“兒臣已查明近日謠言,特來匯報結果。


    麥田枯萎事件,是有人惡意灌溉濃鹽水所致,五個罪魁禍首已經伏法認罪。


    菩薩血淚事件,是有人從屋頂撒下顏料,顏料查明是來自東郊浣紗局,已經查到所有能接觸到顏料的人,不日便有結果;


    烏鴉群飛事件,是有人在樹林裏懸掛銀鈴鐺,導致烏鴉受驚,四處翻飛不敢落下。查明鈴鐺是都城內鼎盛首飾鋪所製,已查到購買之人,隻是此人已經逃跑,還在通緝中。


    所查真相,皆已寫好公告,張貼到各事發地附近,過不了多久,流言便會消散。”


    皇帝正坐龍椅,“你做的很好,這些都能解釋。可龍陽郡近日發生水患,百姓議論紛紛,也將此事扣在你的頭上,你又作何解釋?


    陳親王呈上一份奏折,皇上身邊內侍連忙上前接過,送到皇帝案前。


    陳親王大聲迴複,“兒臣已翻閱曆年水災記錄簿,龍陽郡幾乎年年水災。


    隻因龍陽郡四麵鄰水,且土質特殊,築堤困難,因而常發水患。


    此事雖與兒臣無關,可兒臣願前往,以找尋解決之法。”


    此話一出,朝堂上有些不同的聲音。


    有人讚賞,“王爺這是以身正名,可歎可敬啊。”


    “是啊,都被災民罵成那樣了,還要去幫助他們,真是以德報怨。”


    也有人懷疑,“不管怎麽說,這事都是他祭祀後發生的,很難不讓人相信民間流傳的惹怒先祖的說法。”


    “你沒腦子嗎?龍陽郡年年水淹,又不是今年才有的事情。”


    皇帝輕輕拍了下桌子,眾人議論的聲音立刻停止。


    “既然如此,我便命你即刻啟程,前往龍陽郡。若治理不好,就革去親王之位,到封地上去,不要再迴來。”


    說完,皇帝便直接離開,留下議論紛紛的滿朝文武。


    “這也太嚴重了吧。”


    “龍陽郡問題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怎麽可以這樣為難陳親王?”


    陳親王沒有理會這些聲音,隻是快速離開。


    迴到王府,他先去找沈明瑜。


    沈明瑜此刻正在房間裏不知道在做些什麽,聽到敲門聲,她立刻將東西用絲綢蓋起來,走到門前開門。


    她眉頭微蹙,“表哥?出什麽事了?”


    蕭澤也沒有繞彎子,“我今日便離開王府,你不好再住在這裏,最好是去國公府居住。老規矩,不到必要時刻,不要輕易出門。”


    沈明瑜立刻點頭,轉身進屋去收拾東西,她早就想離開,總不能一直在王府裏打擾別人。


    因著早就準備好物品,蕭澤不久便啟程出發去龍陽郡,沈明瑜也坐上去國公府的馬車,王府從今日起,空無主人。


    馬車剛剛出城,路過十裏亭的時候,被人攔下。


    “王爺,是我,蘇憶。”


    聽到聲音,蕭澤掀開翠青車簾,隻見蘇憶穿著短衣馬靴,烏黑的頭發被挽起,背上一個麻布包袱,左手還拿著一把螭龍青金石寶劍。


    蕭澤歎了一口氣,“蘇小姐,你不該來的。”


    蘇憶咬咬牙,翻身跳上馬車。


    “王爺既然是我蘇女俠的未來夫婿,怎可丟下我一人去冒險?”


    蕭澤不知該如何是好,他耐心解釋,“當地百姓對我印象頗差,此次行動必然是危險萬分,若是你受傷……”


    蘇憶連忙打斷他的話,“若是你受傷,可是讓我在京城整日憂心嗎?”


    蕭澤拗不過,隻得帶著她一同前行。


    蘇府裏,蘇經業看著手裏女兒留下的告別信,愁得白頭發滋滋往外冒,感歎女大不中留,千防萬防,還是跟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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