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之人隻有在天亮之前進入觀星宗的山門,才算度過了這個考驗。


    而如果沒有找到山門,就必須在天亮前離開,不然等來的可能是——觀星宗設置的被守城士卒變成的怪物攻擊的懲罰?


    思考了片刻後,江載月終於理清了其中的關鍵節點,她重新來到城門口,不再害怕那些如同柱子似的,隻敢直勾勾的盯著她的守衛,直接拿出銀魄針,正大光明地對著城門牆壁摸來摸去。


    然而她都快把整座城門牆磚都摸遍了,也愣是沒有找到任何機關。


    江載月甚至嚴謹地拆下了一塊磚頭,確定牆裏都是實質性的泥沙與磚塊後,她直接朝著一個最近的守衛招了招手,示意那人擦一擦流到嘴邊的哈喇子後,直接將那人當做梯子爬了上去。


    江載月指揮著那個士卒往南北左右各走了幾步,可她幾乎摸遍了城門頂部,也看不出任何機關的設置。


    那麽現在,隻剩下最糟糕,也或許最接近現實的可能——


    城門通往觀星宗山門的機關確實存在,但隻有觀星宗需要的那種擁有靈性,能參透天機的弟子,才能感覺或者說破解它們的存在。而這些弟子的範圍,或許,大概,應該不包括她。


    可能是被非酋的現實打擊了太久,江載月非但沒有生出放棄的想法,反而越發激起了不服輸的鬥誌。


    她靈敏地跳下守卒的肩膀,不理會周圍已經如同慢吞吞的喪屍靠近她的守卒,離開了城門處後,她重新以最仔細的目光一一掃視落星城內她之前沒有注意到的細節之處。


    原本街上走動的活人,動作一點點變得僵硬緩慢,如同是關節變形的木偶,越來越多的城中之人不約而同地注視著她所在的方向,如同終於察覺到怪物堆裏混進了她這樣一個異類。


    然而仿佛與守衛一樣共同受著某種力量約束,他們隻能直勾勾地盯著她,慢慢靠近她,身軀逐漸拉長變大,如同某種在人類逼仄的皮囊裏,扭曲地擠動著原形的怪物。


    江載月知道從這群怪物身上得不出太多信息,再看向別處,原本城內尋常的低矮土舍,似乎也如同經過歲月的侵蝕般,蒙上了一層腐朽而暗淡的顏色。


    唯一沒有變化的,似乎隻有城門,還有與之相連的城牆。


    高大的城牆磚瓦粗糙無比,然而從遠處看去,城牆上原本雕刻的海獸圖像,卻不知道是不是天色漸亮的原因,變得清晰了許多。


    而在那些五花八門的猙獰海獸圖雕之中,她看到了如同細草般格外瘦弱的,隱約的人影。


    江載月定下神,她專注地盯著城牆,終於確定不是光線的原因,而是城牆上那些原本如同圖畫般的海獸與人形,確實一點點變得清晰凸顯出來。


    就好像,那些並不是圖雕,而是原本就存在於城牆中的活物,被城牆一點點“吐”了出來。


    兇猛猙獰的海獸,似乎在一點點低過頭,看向它們身下的那些輪廓簡單矮小,恐懼的神態卻越發活靈活現的人形身影,而那些人臉上越發生動的恐懼,簡直逼真得如同將一個人按進城牆裏,讓他一點點在窒息黑暗中死去一般富有感染力。


    這幕場景簡直如同慢倍速播放的恐怖片,讓注視之人有種感同身受,頭皮發麻的危險感。


    江載月卻沒有浪費時間在恐懼上,她再度仔細看向那些人形輪廓。城牆上那些被線條貫穿的,原本簡單粗糙的人臉,隨著時間的流逝,不僅變得越發清晰,有幾張甚至讓她覺得有點熟悉。


    而那些人影裏,她認出了幾個姬家護衛的麵孔。


    可隨之而來的就是越來越多的疑問。


    為什麽這些人沒有和她一起進入城內,而是被吞進了城牆裏?


    姬明乾在哪裏?他也被吞進了城牆中嗎?


    就在此時,江載月陡然發現手中的冰魄針,不偏不倚地繼續指向城外。


    她看向側方的城門,她陡然意識到了什麽,拿著冰魄針繼續掃過略微彎曲的城牆,冰魄針仍然筆直地指向城外的方向。


    江載月腦中陡然出現一個念頭。


    難道冰魄針指向的“門”,並不是在城外,而是在城牆內部?


    以這些城牆內的人與海獸被“吐”出的速度,他們可能隻有在天亮時才能得以重獲自由,那麽觀星宗的山門,難道隻有在天亮後才開始出現?


    朝她匯聚而來的城中怪物越來越多,江載月注意到他們手中似乎拖著一張張巨大的漁網,她腦中陡然閃過什麽,不再繼續靠近城牆,反而主動遠離了城牆所在。


    這一次,那些怪物渾濁的目光偶爾還會停留在她的身上,卻不再朝她靠近。


    果然,它們真正走向的,是落星城的城牆。


    原本漆黑一片的天空,暈染上一層透明的晨曦光暈。


    數以萬計的城中“百姓”,如同一隻沉默行進的隊伍。而最靠近城牆的怪物,如同主動陷進沼澤般,將整具身體直直貼向城牆。


    原本堅固粗糙的城牆,也真的如同沼澤般慢慢吞沒著他們的身體。


    城牆主動“吐”出海獸與人,又開始吞下城內的怪物,還有他們手中的漁網。


    想到之前在大娘口中聽到的與落星城有關的傳說,江載月全身微微發麻,她隱約能猜天亮前必須出城的緣由。


    如果她現在想要出城,時間應該也還來得及。


    可江載月並不想就這麽輕易放棄,她不再迴頭觀察,而是沿著城牆一路小跑,搜尋第三條禁忌中所指的仙人廟觀。


    跑過低矮的屋舍群後,她很快看到了一座與城牆相連,建築在數十重階梯高台上的廟觀。


    而冰魄針在接近這座廟觀時,發出了最為強烈的顫動。


    它不再指向任何城牆,而仿佛是飛蛾撲火般,要衝向廟觀的方向。


    幸好江載月早有準備,她一直死死捏緊著冰魄針,才沒有讓冰魄針脫離她的控製。


    她快速邁上台階,可進入廟觀前,一種隱約的不安感讓她突然止住身形。


    江載月突然想到了進城時士卒讓他們記住的三條禁令。


    一是不得在城中擅動刀戈。


    二是城外之人隻能在日落後入城,天亮時必須離城。


    三是不得擅自踏入城中百姓祭拜的仙人廟觀。


    第一條她肯定沒有違反,至於第二條,她如果在天亮前進入觀星宗的山門,那也絕對不會違反。


    可是第三條呢?


    冰魄針指向這座廟觀,可是禁令裏要求她不能踏入廟觀,廟觀通向的到底是不是觀星宗的山門?如果她違反了第三條禁令,又會發生什麽?


    天亮的速度超出她的想象,明明應該隻是晨曦初亮的天色,卻如同被人猛然撕開天簾,拋入了一整顆太陽一樣,天空亮得刺眼,讓人幾乎無法直視,江載月陡然聽到了遠方傳來的,如同海潮颶風席卷的轟鳴聲響。


    她轉頭一看,此件遠處的城牆仿佛變為宣泄洪水的排水口,洶湧澎湃的巨大浪潮,席卷著巨大的海獸身形衝沒最靠近城牆的低矮磚屋,


    沒有時間再猶豫了,江載月餘光一掃,陡然注意到廟觀側後方有一處高聳如塔,隱約可見頂上青銅大鍾的鍾樓。


    想到之前去過的大娘所在的窒息憋悶的房屋,她以著畢生最快的速度,衝向了那處鍾樓。


    沉重的石門被她努力闔上,嚴絲合縫地嵌進了門框裏。


    屋內並沒有活物的存在,江載月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就聽到海潮沉重地撞上鍾樓的轟隆聲響。


    江載月提心吊膽地觀察許久,確定海水並不會湧入屋內,方才繼續沿著狹窄的石階往上爬,來到了鍾樓最頂層,慢慢從牆後探出頭。


    落星城仿佛變成了一片碧藍無盡的汪洋,幕離可以讓她透過海水,看見底下的一切。


    原本城牆上的海獸與人形,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主動進入了城牆裏,完全撐破了原本的人形,變成各色猙獰怪物的落星城原住民。


    他們從城牆內撒出大張漆黑如墨的巨網,那張巨網迅速地沉入海水底下,捕撈著那些不久前被城牆“吐”出的海獸。


    而之前在城牆上看似巨大醜陋的海獸們,落進了漁網裏,就如同被抓住的魚,即便努力掙紮,也無法從網裏掙脫。


    江載月看著城牆上那些原住民怪物,如同慢速播放的皮影戲般,他們剖開海獸的肚腹,吸吮著它的髒器,然後將它蓋在城牆上,如同在太陽下晾曬著一隻又一隻巨大的“海魚”。


    她之前的猜測成了真。


    天亮之後,落星城的城牆內部才是城內,而原本的城內,就變成了城外的落星湖。


    隻是這落心湖哪裏像湖?江載月看著那深深的水底,有一種自己曾經眺望著漆黑一片大海的感覺。


    而那些原住民怪物似乎看不上海獸中夾雜的弱小人類,如同是將大魚堆中的細弱魚蝦挑選出來丟棄一般,他們隨手一丟,混雜在海獸堆裏的人被丟迴水裏。


    江載月敏銳地發現,那些人的身形突然在一點點變大,就如同在一點點長成原本的海獸一樣。


    浸泡在那些水裏太久,人就會變成怪物?


    隻是這種異變沒有持續太久,那些被丟迴水裏,身形畸變了一些的人影,似乎習慣了被這樣對待,他們靈活地鑽入海底下,如同是主動尋找著珊瑚遮掩體的魚蝦,進入了被淹沒的低矮石屋中,就再也沒有鑽出來。


    果然,那些石屋和她之前猜想的一樣,是類似於安全屋的存在。


    江載月再看了一眼廟觀的方向,如果她從鍾樓頂上跳下去,她有大半的把握能夠不沾染這些詭異海水的情況下,跳到廟觀頂上。


    她要現在搏一把嗎?


    水麵並沒有明顯上升的跡象,而在不確定違反第三條禁忌要付出的後果的情況下,江載月也有些遲疑不定。


    一道沉悶粘稠般的聲音,突然在她身後響起。


    “月娘……”


    江載月轉過頭,濕漉漉得從海水裏鑽出,法衣與幕離完全濕透,身影卻異常扭曲而瘦削,如同被打濕的紙人般的男人,從牆外爬上了鍾樓頂層。


    “我終於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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