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陽光暖洋洋,如同一隻會催眠的美人兒的手,照得人昏昏欲睡。而此時,那巍峨宮殿裏的最高處坐著的,赫然是悄悄消失了數天的北秦新帝,秦之炎。


    離京數日,需要他本人批閱的急文已在桌案上擺了厚厚的三摞。案邊的茶盞涼了換,換了涼,幾經數次,也未見坐上之人飲上一口。近身伺候的大太監乃是前大內總管路海的幹兒子路水,他小心翼翼的又將涼了的茶水端走,換上新的熱茶。想喚聲陛下,提醒他潤潤喉,可又想到此位主子尤不喜自己做事之時被打擾,擠到嗓子眼的話又生生咽了下去。


    恰在此時,殿門緩緩被打開,秦平一臉不悅的走進,他扮演主子的替身幾日,一顆心就被提著放在油鍋上煎熬了幾日。尤其每日還要變著法的應付那長得醜還總愛自以為是貼人冷屁股的女子。你不耐煩又能如何,人家可是堂堂中府軍大將軍家裏的千金小姐,自己一個大老粗這幾日隻得絞盡腦汁想著各種理由應付這女子,頓時就覺得自己要英年禿頂的節奏,容易嗎他?哎,想想,主子更不容易呀!一顆慈母心泛濫的秦平又開始明目張膽的心疼自家主子了!


    行至龍案前,靜立了片刻,待坐上之人停了手中的筆,方才躬身抱拳小聲道:“陛下,司空小姐又來了。說——說您如果再不見她,她就跪在殿外不起了!”


    秦之炎揉了揉有些發脹的眼皮,瞧著自己這身材威猛的副將一副老媽子的神情,不由拿眼刀子剮了他一下,爾後才無奈道:“宣她進殿吧。”


    秦平見識過這女子黏人的功力,不禁為自家主子捏了把汗,應了一聲“是。”便傳人入了殿。


    粉色裙紗才從緩緩打開的一道門縫亮光裏現出,一道嬌俏的女聲便瞬時傳了進來。“炎哥哥!你終於肯見我了!我前幾日親手縫製的荷包,你喜歡嗎?還有龍須酥、紅棗糕,你都品嚐過了嗎?今日我特地編了一條玉穗,你看看喜歡不喜歡?”


    秦之炎不由又掃了一眼秦平,秦平做賊心虛,趕緊低頭避開頭頂的刀光劍影。這可不怪他呀,他也是為了趕緊打發走人才收下的啊,荷包太醜,他隨手便丟進了櫃子,龍須酥、紅棗糕他餓了就順嘴吃了,不過吃完就鬧肚子了。所以現下不得不黑著臉滿肚腹誹:哎,畢竟是出身武將世家的女子啊!那荷包上的針腳彎彎扭扭的,龍飛鳳舞,真是張狂出了新境界啊!呃,估計身手應該不錯吧!再想想把自己吃到恭房裏的龍須酥,哎,有點想念十四烙的大餅子嘍!


    秦之炎淡淡道:“穗子給秦侍衛吧,他比較喜歡。”


    啊?什麽意思?司空若柳與秦平皆是一愣!


    坐上之人卻不給她反應的時間,道:“可還有事?既然沒事就退下吧。實在閑得無聊,就在家抄上九十九篇《女戒》為你已出征的哥哥祈福吧。”


    《女戒》祈福?九十九篇?扶風弱柳尚未消化前一秒的內容,又被突然砸下來的重任給驚了個呆若木雞。還好她反應快,立時便迴過魂,杏眼隱含薄霧,可憐兮兮的朝坐上之人看去,隻一眼,又被那刀剮般的眼神攝得丟了三分魄。可架不住愛情的力量偉大啊,她竟又堅強的抬起頭,昂著不甘心的小臉,五分委屈,五分嬌羞的道:“炎哥哥!你知道的,若柳自小便仰慕於你,你我更是青梅竹馬、天造地設,對不對?可如今,外間竟有謠傳,說炎哥哥久久不娶正妻,乃是因為那個叫歐陽玥的女子!這一定是謠言對不對?你定然是不會喜歡那種沒有半分女兒家樣子的人的,對不對?”


    扶風弱柳一口氣說完,覺得憋悶於心的鬱氣終於紓解了不少,心裏竟是暢快極了。身旁的秦平卻是直冒冷汗啊!這不,某人心裏暢快不過幾息,隻聽坐上之人黑著一張臉,冷颼颼的聲音如那穿腸之劍瞬間叫人肝腸寸斷,“孤從來隻有燕公主一個皇妹,司空小姐未免太高看自己了!至於孤喜歡什麽類型的女子,司空小姐隻需知道不是你這類的就可以了!最後,請司空小姐慎言,且務擅自詆毀孤的救命恩人、朝廷的功臣!看在你父兄的麵上,就饒了你這幾日的擾亂朝綱、以下犯上之罪,若再犯,必重懲!退下吧!”


    司空若柳早已聽得臉色煞白,哭泣著伏地不起。她還以為,還以為這幾日陛下收了她的東西,且未直接拒絕,就是對她還有那麽些意思的,就連家裏人都未明著阻止她入宮。可,可如今這是怎麽了?直到恍惚踉蹌著出了宮門,上了自己的豪華大馬車,這才後知後覺的哇哇大哭了起來。


    秦平也想哇哇大哭一場啊,麵對龍椅上即將爆發的山唿海嘯,秦平覺得自己脖子已經冰凍三尺了。不待坐上之人發問,他便很有眼色的主動告罪道:“主子!實在是此女太能磨人了啊!且她身份又擺在那裏,卑職又怕她鬧得太過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與猜疑,因此才想著先穩住人再說的!那些個糕點,卑職想著不吃也浪費就順嘴替您解決了,至於其他的,都在偏殿的櫃子裏放置著。”


    秦之炎冷眼剮了一記秦平,寒聲道:“扔了!別汙了孤的櫃子!”


    秦平連聲應“是”,剛要抬步去偏殿扔東西,卻又聽得一句:“念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就罰你一個月的素齋吧。”


    秦之炎冷哼一聲,敢背著他收人東西,膽子越來越肥!不敲打一二,後麵還指不定做什麽壞事呢!


    可憐的秦平,一個月三十天呐!吃不上丁點葷腥對於一個整天奔忙的小夥子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尤其每天身邊一堆大魚大肉的同僚,秦平覺得自己能把眼珠子瞪出來,殺人誅心啊!他寧願去掃王府一個月,可自己若是求主子換個法子懲治,主子會不會罰得更重?哎,還是算了吧!自己這顆千瘡百孔的心還是經不起一連串驚嚇的!自己容易嗎!


    恰此時,秦正手裏握著一隻灰色的鴿子步入大殿,邊解著鴿子腿上綁著的竹筒邊躬身道:“陛下,是從東邊來的。”


    東邊?秦之炎瞥了眼那竹筒的顏色,心尖莫名就是一緊。


    “拿來吧。”他語氣淡淡道。


    秦平偷偷覷了一眼,自家主子這拆信的手速是不是忒快了,嘿嘿,他有些期待,說不定自己眼下的懲罰能很快取消了呢。


    可他偷偷瞧著這神色,不對啊,這一會兒扯嘴角一會兒蹙眉頭,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秦之炎掃了一眼欲退不退的秦平,秦平這才趕忙默默退下,哎,看來運氣不好啊!


    見坐上之人眉心漸漸舒展,侍立一旁的路水才敢小心翼翼的端起那盞尚溫熱的茶,低聲提醒道:“陛下,才換的熱茶,您潤潤嗓子吧。”


    秦之炎這才覺出口幹,將紙條複又卷起收進袖中,接過茶水一飲而盡。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他的阿楚啊,是屬於天空的鷹,是自由的,是堅韌的,他每每起了想將她禁錮在身旁的念頭時,又必須得生生將它掐滅!她也不知是何時悄悄種在了自己的心上,慢慢生了根,發了芽,又不知從何時開始瘋狂生長、蔓延,它自顧自的生長,而自己唯有使足了耐心的去嗬護去澆灌。密信上說她決定去探一探東方弘的老巢全是為了自己,他其實是不敢相信的,可又想到南城那晚,她並沒有拒絕自己的親吻與擁抱,心下又信了幾分。其實外界的流言並不完全準確,他不是因為她而久不娶妻,而是遇見了她,才有了娶妻的念頭。甚至於,如果她想要,他可以毫不猶豫將自己所能擁有的最好的全部都給了她。可現在,山河不固,人生凋零,並不是最好的時候。


    他覺得自己怕是快魔怔了,有時忍不住去想著那個吻,迴味著兩人緊緊相擁,雙唇緊貼的感覺,總會引發一連串令人心潮澎湃臉紅心熱的畫麵。他已經不是小男孩了,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喜歡一個人,不就隻想與她親近些,更近些……


    有小太監自側門悄然入內,躬身在路水耳邊低語了幾句後,又悄然退下。


    路水見坐上之人正捏著杯子失神,不知在想些什麽,但他知道凡大事當前,陛下從不會含糊,尤其這幾日,大戰在即,陛下著國尉、國相等幾位朝中重臣每日皆需進宮議事。於是隻猶豫了幾息,他便大著膽子小聲提醒道:“陛下,郭大人、周大人他們已經在偏殿候著了。”


    短暫的思緒被無情拉迴,秦之炎也不惱,甚至嘴角還帶著絲上翹的弧度,但也很快便斂了下去,起身朝偏殿而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北秦第一皇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曉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曉秦並收藏北秦第一皇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