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黛麗醒來後,習慣性地想要看看時間,迷迷糊糊去摸手機,猛然間像是記起了什麽,一下子清醒過來。


    隨後便看到站在落地窗前的少年。


    “早安。”溫聲說著,他並沒有迴頭,大概是早上七八點鍾的樣子,和煦的陽光迎麵照來,仿佛給他鍍上了一層光暈。


    “早、早安。”度過漫長的一夜之後,奧黛麗仍然感到緊張和局促,“你一整個晚上都沒有睡覺嗎?”


    這時他轉過身來,泛起一抹妖異的笑,“我就睡在你的旁邊,隻是你沒有發現而已。”


    下意識地揭開被子,隨後便明白他隻是開了一個玩笑,不過方才的那一瞬間,腦中確實浮現出了不好的想法。


    “這是個很愛嚇人的家夥。”


    心裏這般想著,她穿著咖啡色的吊帶睡裙,下床,赤足走到他身邊,迎著朝陽,微微眯起眼眸,望向窗外。


    南吉拉舉國歡慶的日子,雖然是站在38層的高樓之中,也還是能夠看到街道上攢動的人頭,烏泱泱,黑壓壓。


    湧上街頭的民眾手中揮舞著各色各樣的旗幟,其中最多的是象征著南吉拉王國符號的紫羅蘭四方旗。


    每個路口都停著軍車與警車,而在通向王宮的長街上,荷槍實彈的衛隊成員則被淹沒在了洶湧的人潮裏。


    這樣的景況會一直持續到晚上十二點。


    “我們……”望著少年側臉,謹慎地想著措辭,“我的意思是……唔……我們就一直待在這裏嗎?”


    “當然不。”少年目視前方,淡淡地說道,“洗臉,刷牙,換衣裳,然後叫一份早餐,記住,隻要一份。”


    “哦、好、好的。”轉身走向房門,她忽然歪著頭,“你平時都是先洗臉,然後才刷牙嗎?”


    “呃……”


    早餐,午飯,看著所有食物全被少年一個人消滅幹淨,奧黛麗很鬱悶地說我也很餓,為什麽不能多點一份。


    少年理直氣壯做出迴應:“因為這個房間裏隻住著你一個人。”


    摸著饑腸轆轆的肚子,她帶著薄怒瞪他:“所以你吃掉了原本應該屬於我的食物。”


    “你是人質啊。”少年平和地笑著,“而我,是綁匪。”


    嫵媚的臉蛋上怒意終於徹底顯露出來,暗暗捏緊拳頭,想給他那張青澀的臉龐來上幾拳。


    然而最終還是泄了氣,苦兮兮地倒在沙發上,用雙腳拍打沙發,用拳頭猛捶抱枕,以示抗議。


    但很顯然,抗議無效。


    下午三點。


    門外走廊突然傳來許多急促的腳步聲。


    陳陽微微皺眉,持槍迅速走到門後,奧黛麗也跟著緊張起來。


    幾秒鍾後,房門被敲響。


    奧黛麗看一眼少年,見他點頭,便走上前去,打開依舊掛著防盜鏈的門。


    “你好,女士。”門外身穿西裝的壯碩男子向她出具了酒店的工作牌,“請問你昨晚有受到什麽人的打擾嗎?”


    門外一共有三名男子,倒也還算禮貌,沒有唐突地做出推房門,或是其他的什麽動作。


    隻是後麵兩人都在有意無意透過門縫掃看裏麵的情況。


    在西裝男子的注視下,奧黛麗此時的心跳特別快,手心似乎在開始冒汗。


    她知道這些人是為丹圖努提效命的安保人員,有退役的軍人,有擅長格鬥的肌肉猛男等等。


    總之,都是身手不錯的高手。


    而且他們真正想要詢問的,應該就是身邊的這個少年吧——一個神神秘秘的殺手。


    這些念頭在腦中隻是一閃而過,隨後,奧黛麗微笑著搖搖頭:“沒有,我一整晚都睡得很好,而且今天的飲食也還不錯。”


    “好的,那不打擾你了,若是你接下來有什麽需要,請盡管吩咐。”


    “好的。”


    房門關上,腳步聲在走廊上遠去,奧黛麗轉動門鎖,將房門反鎖。


    陳陽此時也移開了對準她腰部的手槍,並說了一聲“謝謝。”


    “你看起來年紀並不大。”心有餘悸地走在前頭,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年紀小小的,怎麽會是殺手呢?”


    陳陽走到沙發背後。


    一邊開始往身上穿戴裝備,一邊迴答她的問題:“如果我是一個麵包師傅,你是不是又要問:你怎麽會是麵包師傅呢?”


    奧黛麗:“……”


    好吧,這樣的迴答無懈可擊。


    裝備穿戴完畢後,兩人再次迴到臥室的落地窗前。


    陳陽拿起一隻望遠鏡,望向王宮方向,後麵便幾乎一直保持著這個動作。


    隨著時間的流逝,奧黛麗忽然發現,他開始變得有些緊張起來,似乎在期待著什麽。


    直到半個小時後,奧黛麗仿佛明白了他在等待什麽,抓起他身上的另一副望遠鏡,也望了出去。


    一架由十六匹金轡白馬拉動的華台,在鼓樂聲與民眾的歡唿聲中,緩緩駛出王宮大門,開向王宮前的長街。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百多名穿戴整齊、雄風颯颯的王宮衛隊成員。


    他們邁開鏗鏘有力的步伐,引領著身後浩浩蕩蕩的隊伍,走向兩旁擠滿民眾的長街。


    其後緊隨的,便是十六匹金轡白馬拉動的華台,之後是乘車跟隨的親王、內政大臣、軍務大臣。


    他們身後,是由許許多多大臣、貴族、賢能等等人物組成的一條長龍,人人盛裝,華麗而又威風凜凜。


    浩浩蕩蕩的隊伍走上長街,高高的華台呈現在了數萬人的眼前,高唿聲便在此時更加鼎沸而起,響徹雲霄。


    在民眾爆發出來的暴風歡唿中,台上,南吉拉國王,簡·羅蘭,冰雕的麵容帶上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平靜地凝望前方。


    身上重重華美的綢緞彩衣在高台上鋪開成一朵絢爛、豔麗的花兒,令人不禁感到迷醉。


    然而這朵花兒縱是再華美、再盛隆,也遠不及穿上它的那位主人那麽令人感到明麗奪目。


    她那極具古典雕塑的臉,挺拔的小鼻子,微微抿著的纖薄好看的唇,無處不在透發出高貴、神聖的氣息。


    但事實上,如果是第一眼看到她的話,最先引人注目的,是她那一頭宛若珍珠一樣亮白的頭發,發絲間隱隱透著一層金光。


    望著那張臉,雖然能夠一眼看出那分明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但奧黛麗感覺自己已經快要窒息了。


    裝作不經意地看向身邊少年,卻發現他隻是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不過,他原本澄淨的眸子中,此刻卻似乎燃燒起了某種意味不明的烈火。


    一瞬間,她好像明白了為什麽他在看到自己一絲不掛的身體時,表現得會是那樣的平靜。


    抿了抿嘴唇,心中不禁感到有些自卑。


    視線追隨著簡·羅蘭,陳陽情不自禁迴想起與她的初次相遇。


    那時他20歲,而她22歲,具體的日子記不清了,但記得是在冬季,因為那天下著初雪。


    地點是在ny的一座莊園之中。


    陳陽剛殺掉任務目標,準備撤退時,她突然衝了進來。


    看到倒在臥室的屍體,幾秒鍾後,她像是瘋了一般,朝陳陽發起不要命的攻擊。


    一邊哭著,歇斯底裏的大哭,一邊朝陳陽泄憤一般不斷發射子彈,直到打空彈夾,又持刀朝他衝來。


    不過,她根本算不得一個殺手,隻能算是一個會用槍的發了瘋的女人。


    陳陽很輕易就製服了她。


    後來……


    她成了陳陽的第一個學生。


    下著初雪的夜晚,ny最高大廈的樓頂,兩人坐在天台的邊緣,渾然不覺腳下仿佛是萬丈深淵,一邊喝酒,一邊望著片片雪花從空中落下,望著城市霓虹閃爍。


    “從這裏跳下去是什麽感覺?”她說,嗓音嘶啞,眼眶通紅。


    “什麽感覺我倒是不知道,不過畫麵麽……你可以想象一下一顆西瓜從高空墜落在地上的樣子。”


    “你為什麽要殺他?”


    “因為我是一個殺手啊。……為了錢?”


    寒風中,紅色帽兜下雪白的發絲飛揚,她靜靜凝望著他,好一會兒,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殺掉我,價錢隨便你開。”


    “這很容易。”陳陽說,“我也不要傭金,你隻要滿足我的好奇心就可以。”


    那麽就給你講個故事吧。


    從前有個叫簡·羅蘭的女人,父親是南吉拉王國的國王,母親是一個擁有四分之一華夏血統的貴族女子。


    她是王室的公主,無憂無慮長到十四歲,突然有一天,她的父母,也就是國王和王後,被人殺死了。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知道,曾經宣誓效忠她父親的大臣們,已經徹底背棄了他們的誓言。


    但是,她的叔叔,那個名叫文彥·羅蘭的男人,才是南吉拉最十惡不赦的叛徒。


    為了當上國王,文彥·羅蘭聯合一個國外的公司,帶著傭兵闖入王宮,在逼迫國王退位無果後,毫不留情地殺了他。


    親眼目睹這一幕的她那母親,衝上去與他們拚命,最終也慘死在文彥·羅蘭的槍口下。


    可是啊可是,文彥·羅蘭千算萬算,也沒想到軍務大臣會在這個時候背棄盟約,帶著軍隊殺入王宮裏來。


    不久之後,政務大臣也帶著警署的人趕到了。


    這種勢均力敵的局勢下,三方當然不可能打起來,閉門磋商多日之後,你猜結果是什麽?


    她,那個叫簡·羅蘭的女人,不,那個時候她還是個十四歲的少女,她當上了南吉拉的國王。


    很顯然,她隻是三方各自妥協之後,推舉出來以令各方信服的一個傀儡。


    她的噩運到此並未結束。


    兩年後,那天是南吉拉的國慶日,簡·羅蘭也正好年滿十六歲,在那個國家,意味著她可以出嫁了。


    所以在她生日的那天晚上,她被迫穿上了嫁衣,嫁給一個隻見過幾次麵,並且十分厭惡的男人。


    那個男人是由文彥·羅蘭指定,同時也是他效忠的那家外國公司一位股東的繼承人。


    他們打算讓她生出一個孩子,將來可以名正言順的繼承國王的位置,最起碼,也能將她捆綁在自己的陣營裏。


    不過她沒有讓他們如願,就在當天晚上,在那個男人進入房間之前,她親自切掉了自己的子宮。


    從此她的人生也徹底墜入了深淵……


    “被你殺掉的那個人,是我名義上的丈夫,六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對我進行折磨。他想占據我的身體,我就把他想要占據的任何地方都給毀掉,臉,胸,和那個……唔,那個地方,總之,在我麵前他總是處在暴怒之下,哈哈。”


    紅色的鬥篷下,她那張布滿疤痕的臉蛋露出燦爛的笑容,然而渾身上下,唯有發絲潔白。


    和她碰著酒瓶猛灌了一大口酒,陳陽說:“那你先前還想殺我,開槍開得那麽猛,揮刀揮得那麽兇。”


    她慘然地一笑,“因為我也打算在今天殺掉他的啊,為了弄到那把槍,我可是付出了很大很大的代價。”


    “可是卻被我捷足先登……”陳陽撇撇嘴,“拜托,就你那麽爛的槍法,你確定自己真的可以做掉他嘛?”


    長長吐出一口氣,她凝望著紛紛揚揚的雪幕,許久之後,望向腳下的高空:“我沒有勇氣跳下去,你幫我一把。”


    陳陽轉身跳下護欄,接著一把將她抱了下來,扛著就走。


    “跳樓有什麽意思,我教你開槍,教你用刀,教你嘿嘿哈嘿……嗯,這是拳腳功夫,總之,我教你殺人技,以後誰敢欺負你,你就把他弄死,狠狠地弄死,這不比跳樓有意思多了?”


    後來的很多事情陳陽已經記不清細節了。


    反正從那天開始,他身邊多了一個學生,也是唯一的學生。


    然而她最讓陳陽驚歎的,卻非他傳授的那些本領,仿佛與生俱來的,她在計算機方麵有著超高的天賦。


    事實上,在還沒有成為國王以前,她就已經是個很厲害的駭客了——確實是天賦,就如陳陽的異能。


    兩人的配合越來越默契,在人世間掀起一場又一場的腥風血雨,驚濤駭浪,堪比武俠小說裏的雌雄雙煞。


    直到八年後。


    兩人積攢了足夠多的金錢和力量,準備殺迴南吉拉,奪迴原本屬於她的一切。


    為了這個目標,八年來他們沒有動過刺殺任何一個南吉拉權貴的念頭,因為那樣的勝利毫無意義。


    可惜,最終他們失敗了,被池櫻千幻出賣。


    丹圖努提公司,以及其他的一些人,斥巨資雇傭了許許多多的殺手,滿世界的追殺他們。


    最終在一次圍捕中,為了給他留下一線生機,她……死了,扛著一包c4,用生命為他撕開了一道生還的大門。


    很多細節已經記不清了。


    唯有她臨死前的迴眸一笑,那張布滿疤痕卻很明豔的臉龐,仿佛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陳陽的心裏。


    這一世。


    拯救她。


    不,是重新與她相遇。


    透過落地窗,眼中隻有她那張充滿古典韻味的臉蛋,陳陽輕輕勾起唇角,細語呢喃:“你好,簡·羅蘭。”


    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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