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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死亡


    第二天晚上, 談北遙穿著稍微正式一點的白襯衫,套了個黑色的西裝馬甲,抱著花, 跟顧滄行一起到鄰居家做客。


    客人除了他們, 還有附近居住的幾家, 都是來馬爾地夫度假的。


    其中還有個十六七歲的捲毛男孩,看見談北遙後灰藍色的大眼睛眨啊眨,用法語說了句什麽,旁邊的顧滄行聽見笑了一聲, 用法語迴了他一句什麽,男孩睜大眼睛看著他倆, 跑了。


    「他說什麽?」


    「誇你好看。」


    談北遙瞪他。


    「真的。」


    原話是「漂亮的東方美人,你就像你懷裏的鮮花一樣美麗, 不知道我是否有這個榮幸得到一支花束呢?」


    顧滄行迴他:「名花有主」。


    談北遙不爽地離他遠了點。


    主人家來自義大利,屋子裏有法國人,有德國人,還有兩個一直在搖頭的, 看上去應該是印度人,各國語言齊飛,談北遙沒怎麽跟外國人交流過,顧滄行原本還擔心他會不自在,但小朋友身上有一種很奇怪的銳氣, 不管聽不聽得懂, 他都能連說帶比劃的跟人聊兩句。


    晚餐是義大利,還開了兩瓶紅酒。


    女主人坐在輪椅上很和氣的來跟他喝一杯,談北遙先看了眼顧滄行,這才喝了一小口。


    好乖。


    顧滄行忍不住揉了下他的頭髮, 被人氣得踩了一腳。


    「我的髮型!」談北遙很要麵子的,來之前在鏡子前梳了好一會兒,還破天荒地抹了點髮膠。


    東方人本身就顯小,他都二十一了,不想被人當十六七的小孩子。


    聚會是在花園裏舉行的,房間裏隻開了兩個走廊燈,不怎麽明亮,談北遙進屋上了趟廁所,出來的時候不想穿過客廳,想從後門出去,結果正好聽見男主人跟參加聚會的一個瑞士人在用英語交談。


    瑞士人似乎跟他之前就認識,正在詢問他的妻子需不需要幫助。


    男主人攤了下手,「people call it amyotrophicteral sclerosis.」(人們稱唿它為漸凍人症)


    談北遙聽不懂專業術語,但能聽懂瑞士醫生沉默後的「i am sorry.」


    等再迴到花園裏時,談北遙的注意力不自覺地轉移到了這對情侶身上。


    馬爾地夫是旅遊聖地,多數人都隻是來旅遊的。


    哪怕是有錢到包機來這兒的顧總裁,也沒誇張到把那個別墅買下來,過來時也隻帶了一個行李箱和一個包。


    隔壁鄰居來的時候大包小包像是搬家一樣,談北遙在門口看見的時候甚至隱約看到了沙發,搬完了還要請附近的住戶來家裏聚餐,如同要在這兒渡過往後的餘生。


    女主人手不太穩,拿酒的時候不小心酒杯傾斜,一直在她旁邊注意著她的年輕丈夫立刻扶穩了酒杯,拿紙巾擦拭濺出來的幾滴紅色酒液。


    明明剛才在後門的時候這個看上去比談北遙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說起話來帶著哽咽的聲音,此時卻對著比自己年長十來歲的妻子笑著說了句什麽。


    妻子愣了一下,也笑了。


    一看便知這是很恩愛的一對戀人。


    聚會結束後,談北遙拉了下顧滄行的袖子。


    「陪我去海邊走走吧?」


    夜晚的大海深沉而平緩,沙灘上有隔得極遠的寥寥幾人。


    夜幕寂靜冷清,談北遙沉默地在前麵走著,顧滄行在旁邊跟著他,也沒有出聲。


    談北遙並不是頭一次麵對死亡。


    三年前,他還在派出所裏時,對他很好的班主任冒著大雨跑來告訴他,他的父母在高速路上出了車禍。


    像是一道閃電擊中了一棵樹,樹皮還完好無損,內裏已經被劈得千瘡百孔。


    談北遙並不是多堅韌不拔的性子,那段時間也試過自殺,但該說幸運還是不幸,當時看著他的人多,一次次也被救了迴來。


    後來談北遙漸漸接受了現實,他在泥潭裏掙紮著,用自己的方式報了仇,可失去的人永遠沒再迴來。


    他經常夢見那個雨天,夢見那些照片。


    時間一天天過去,那段記憶也被他深深埋進心底。


    談北遙刻意不再去迴想。


    慢慢的,那棵樹從死地中再次生長,重新煥發出生機,談北遙也努力迴避著那段迴憶。


    他以為那種感覺已經不會再出現了,但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原來他還被困在那個雨天,一直沒有走出來過。


    死亡是如此可怕,它將談北遙心底的火澆滅,讓他恐懼死亡,恐懼失去。


    他跟誰都關係淡薄,很難交朋友,也不會跟人坦露心扉。


    因為他害怕再一次失去不願意失去的人。


    談北遙覺得,隻要不開始,就不會有結束的那天。


    他以為自己能一輩子無牽無掛的活下去,像幼時被丟在雜物箱的風箏,獨自一人,雖然不再有溫度,卻勝在安穩平淡。


    偏偏有個叫顧滄行的人,在他身上綁上了一條線,重新將他放迴到陽光之下。


    談北遙轉過頭。


    不明亮的月光下,他的愛人緊緊跟在他身邊,像是能永遠的,長久的在他身邊陪伴著。


    「顧滄行。」


    「我在。」


    海風吹著月光,把成片的羽毛般的迴憶打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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