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李寡婦輾轉反側,徹夜未眠。


    孩子管親爹叫叔叔,也是有的。而且不在少數。一般都是孩子命格太硬,克父克母。所以不管父母叫爹娘,而是叫叔叔,嬸子!


    但餘生就很奇怪,管四春正常叫娘,管栓柱卻叫叔叔。這就讓人不能理解了。


    最讓人費解的還是那個劉俊,他到底是誰呢?為啥餘生會說那是他爹呢!


    百思不得其解,李寡婦想的頭都疼,幹脆不想了,明天直接問栓柱就什麽都明白了!


    第二天早飯後,李寡婦拿出幾遝燒紙放進一個柳條編製的小腰筐裏,對栓柱說:“栓柱,你既然迴來了,就去給你爹燒兩張紙吧,也盡盡你為人子的孝心!”


    四春抱著餘生把兩個人送到大門外,自動停住了腳步,李寡婦也沒叫她,自顧和栓柱走了。


    按理說,餘生是李家唯一的孫子,也是應該去給爺爺磕個頭的。四春知道,李寡婦之所以沒讓自己和餘生一道去。是她有話想單獨和栓柱談談。


    娘倆個一邊走,一邊嘮些無關緊要的閑嗑。李寡婦幾次想問劉俊的事,又強行忍住了。她心裏有預感,那絕對是兒子心中最難解決的死疙瘩!


    走了三四裏地,才到了墳塋地。


    李寡婦坐在道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對兒子擺擺手:“栓柱,你自己能找到吧?你一個人上去吧,就算是一捧黃土,我都不想看見他!”


    栓柱看著自己的老娘,心裏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她對於他爹的恨意並沒有隨著他的死而煙消雲散。


    對於父母的恩怨,作為兒子的栓柱沒資格評判。看著母親日漸蒼老的容顏,栓柱的心裏不由的生出一絲愧疚。


    栓柱一個人獨自向墳地走去,這些年,雖然下窪子沒什麽太大的變化,但這塊墳塋地的規模確實明顯的變大了。


    他循著記憶中的路線慢慢搜索,終於找到了 ,要不是墳前有塊寫著“先考李福貴”的木頭牌子,栓柱真的很難發現他爹的墳頭了。


    看樣子,平時也沒人來上墳,墳包都快和地麵一平了,上麵長滿了荒草,旁邊他爺爺奶奶的墳頭也是一個樣子。


    栓柱在心裏歎了一口氣,默默的蹲下身,把墳前的亂草用手薅了,整理出一塊平整的地方,把小腰筐裏的燒紙拿出來,分別在兩個墳頭旁邊燒了。


    栓柱對著他爹的墳磕了三個頭,就站起身往迴走了。


    李寡婦兩隻手放在膝蓋上,坐在道邊的大石頭上,看見栓柱迴來,依然沒有起身的意思。


    拴柱知道他娘心裏有很多疑問想問自己,於是他把腰筐放在地上,坐在了母親的身邊!


    “孩子,這些年你吃了很多苦吧?”李寡婦抬起手,撫摸著栓柱眼角的皺紋:“你看,你多顯老啊!”


    其實,栓柱和同齡人比起來,已經算年輕了,隻是他離家的時候 ,正直少年。現在人到中年才迴來。


    中間跳躍太大,一時之間,李寡婦沒轉過這個彎來,感覺兒子一下子就老了!


    拴柱把娘的手拿下來,握在自己手心裏,笑著說:“巧珍都當姥姥了,我還是她哥哥呢,咋能不老呢!”


    李寡婦低下頭,強迫自己把眼淚憋了迴去。“我有時候總覺得你們都還沒長大,每次夢見你,都還是十六七歲的樣子!”


    栓柱摟著李寡婦的肩膀頭,讓她靠在自己懷裏:“娘,兒子不孝,讓你操心了!我知道你心裏有很多話想問我,你想知道啥,就說吧!”


    “劉俊到底是誰?”李寡婦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心裏的疑問!


    “四春名正言順的爺們!”栓柱說完,看著母親臉上的表情由驚詫慢慢的變成了痛苦!


    “你是把四春從別人家領跑了,還是給人家………”拉幫套三個字被李寡婦硬生生的咽了迴去。


    “四春的男人把她從冰窟窿裏撈出來以後,就癱瘓了,四春一個人領著幾個孩子,太艱難了!娘,你知道,我不能看著她遭罪……”


    拴柱看著自己的母親,把四春從離開李家,這些年的遭遇一股腦的說給他娘聽!


    李寡婦擺擺手製止兒子:“別說了!我比誰都清楚,一個女人領著孩子過日子的艱難!兒子,你信命不!”


    李寡婦輕輕撣掉眼角的淚滴:“昨晚上炕熱了,上火,眼睛長癡迷乎(眼屎)了!”


    栓柱也不拆穿她,望著天邊的雲朵,輕輕的說:“信,誰都掙不過命去!娘,我對不起你,讓你孫子姓劉了!”


    李寡婦嗬嗬笑了:“姓啥都比姓李強!他們家一窩子玩意沒一個好東西,你是上輩子做了啥孽呀,才托生到他家呀!你就是來替他們還債的!要不是拴根做孽,你和四春能這麽苦嗎!”


    從昨天到現在,一家人說話都特意避免提到栓根,今天李寡婦還是提到了他的大兒子。


    栓柱沒接話茬,李寡婦自顧說著話:“我知道你恨他,我也恨他,有時候我更恨我自己,我既然這麽恨他,為啥總是忍不住偷偷去看他!”


    李寡婦迴過頭,拉起栓柱的手說:“隻要你過的幸福,別的都不重要,不管餘生姓啥,都是我孫子,不管餘生姓啥,他的身上流的都是和你一樣的血!”


    “別抱怨,也別恨了,人一輩子就這麽幾十年,都浪費在恨別人身上了,不值得!我這半輩子恨你姥爺,恨你爹,恨宋連生,恨拴根,更恨我自己!到現在我才想明白,我恨他們,痛苦的確是我自己!”


    李寡婦憋在心裏一輩子的話,今天終於有機會向人傾訴了。


    拴柱也不打斷她,默默的聽著她一個人敘說自己的生平。


    經過這麽多世事的栓柱,也終於理解了母親半世的悲苦!如果放在二十年前,栓柱聽母親的這番話,和現在肯定不是一個心情!


    李寡婦絮絮叨叨的說了好大一陣子,最後問栓柱:“今後你是咋打算的,還離婚不?”


    栓柱搖搖頭:“我也不知道,要是因為離婚逼死了劉大個,四春的孩子們會恨她的!”


    栓柱也沒避諱:“就像當年我們恨你一樣!”


    李寡婦拍拍兒子的手背說:“別著急,等四春的孩子都長大了 ,自己做了父母,就知道你們的不易了!”


    李寡婦望著遠處荒草叢生的墳塋,感慨的說:“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養兒不知父母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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