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寶心裏明白腿打摽。得趕緊上外麵找個人,最好兩三個,裝作無意間發現趙玉清對他女人不軌,到那時候,就算姓趙的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鄭寶肯定趁機要迴欠條,還能再訛他兩錢 ,自己啥也沒損失。


    至於大小兒娘啥感受,都不在鄭寶考慮範圍之內。


    他栽栽愣愣的跑到大街上,前後一踅摸,真有一個人。


    鄭寶使勁揉揉眼睛一看,熟人。蔡老二蔡中天。長年打交道。


    鄭寶趕緊上前,抓住蔡老二的手:“二兄弟,走,上家陪哥整兩盅!”


    “不去。”蔡中天迴的幹脆:“上你家喝酒,光嗦嘍筷頭子啊!”


    “不能夠啊!”鄭寶嘴裏含糊不清的說著:“有鹹鴨蛋!”伸手拽住蔡老二的袖子,使勁往院子裏拉,心裏一個勁叨咕:“大小兒他娘啊,你可一定要挺住啊!”


    鄭寶太高估自己的那點幹吧勁了,就蔡中天膀大腰圓,五大三粗的,站著不動,他也拽不動。


    “喝啥酒啊!”蔡老二用胳膊摟過鄭寶的脖子說:“領你上小河邊看熱鬧去!老吳家新娶的媳婦跳河了。”


    鄭寶感覺脖子像帶了個鐵箍,動彈都費勁。他心裏這個著急,趙玉清可是個成天搬大木頭的主。就大小娘那小身板,根本沒有招架之力。


    這功夫,估計事都辦的差不多了,再不趕緊去,趙玉清跑了,那可真就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鄭寶把頭使勁往下縮,想從蔡中天的胳膊底下鑽出去。蔡老二手上加勁,把他夾的緊緊的。


    鄭寶真急了:“放手,我迴家有急事!”


    “你有個雞巴毛急事啊,全屯子就你一個鹹臘肉!”


    “我怕二傻跑丟了!”


    “你這酒喝人肚子,還是喝狗肚子去了?門都讓你支上了,二傻往哪跑啊!”


    一聽這話,鄭寶稍微放點心,門支上了,趙玉清也跑不了。


    老吳家的新媳婦,成親才兩個多月,現在就那麽直挺挺的躺在小河邊上。才十七八歲。


    娘家沒來人,話倒是捎帶來了:“就當沒養這閨女,死了活該!”


    鄭寶趁著蔡中天伸長脖子看熱鬧的功夫,趕緊往家跑,喝多了,腿不太好使。搖搖晃晃的迴到家一看,支門的棍子還在。


    他趕緊打開房門,大小兒娘衣衫襤褸的坐在柴禾堆上,還在吧嗒吧嗒流眼淚。


    屋裏哪還有趙玉清的影子!


    二傻睡的死人一樣,傻子覺大,折騰出多大動靜都驚醒不了他。


    看見炕上踩的大腳印子,鄭寶知道,趙玉清是跳窗戶跑了。


    鄭寶迴到外屋,指著大小兒娘罵:“沒用的娘們,你咋讓他走了,欠條還在他手裏呢!”


    鄭寶的話,像一盆冷水兜頭澆在大小兒娘的身上,澆了個透心涼。


    拿自己的女人頂賭債,這還是個男人嗎?


    大小兒娘扶著鍋台站起來,狠狠的抽了鄭寶一個大耳光子:“你還是人嗎?自己尿泡尿沁死得了!”


    鄭寶一隻手捂著臉說:“還不都怨你死心眼,我要提前跟你說了 ,你也不能樂意。等哪天,我再把他誆來,到時候,我找兩個人在外麵等著,你一叫,我就把他拿下。”


    大小兒娘伸手擦幹眼淚,一頭撞在鄭寶的肚子上,他往後倒退了好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小兒娘瘋了一樣衝過去,把鄭寶騎在身底下,也不分腦袋屁股了,逮哪撓哪,逮哪掐哪。


    剛剛薅菜迴來的四兒嚇壞了,一筐菜掉地下都不知道。看著娘狀若瘋癲的樣子,哭了。


    大小兒娘倆手掐著鄭寶的脖子。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掐死這個禍害。


    鄭寶感覺唿吸困難了,身子使勁一挺,沒用多大勁,就把她掀在地上了。


    他站起身,自知理虧,也沒搭理大小兒娘,轉身出門,找趙玉清要欠條去了。


    大小兒娘坐在外屋門檻子上,傻呆呆的一直坐到天黑。


    她也沒做晚飯,二傻餓的哇哇哭,她跟沒聽見一樣。


    四兒整不明白,不知道娘今天是怎麽了。


    天黑了 ,大小兒娘站起身,拖著沉甸甸的腳步向小河邊走去。


    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男人入錯行可以改行,女人嫁錯郎,就隻有兩條路,要嘛活受,要嘛一了百了!


    被自己男人親手推到別人懷裏,想想都憋屈。


    人活在世上到底圖個啥?


    四兒一直默默的跟在娘的身後。看見她到了小河邊,站住了。


    沒來由的一陣害怕“娘!”四兒帶著哭腔大聲喊:“娘,娘!”


    大小兒娘迴過頭,看見身後的四兒,滿麵淚痕。她的心一酸,蹲下身,張開雙臂。


    四兒一下撲進娘的懷裏,娘倆個抱在一起,失聲痛哭。


    夜色下的小河邊靜悄悄的,嗚咽的河水帶走了娘倆的哭聲。


    大小兒娘抬頭看,屯子西頭的小河邊上,有微弱的燈光 。那是吳家媳婦停喪的地方。


    黃泉路上不孤單,你有做伴的了!


    鄉下屯子人喜歡早睡,這邊娘倆哭的昏天黑地,屯子裏沒有一個人聽見。


    女人看著眼前的小丫頭,模樣越長越俊,嘴角的一顆小黑痣,更添姣俏。這麽好的孩子,沒有當娘的嗬護,早晚毀在鄭寶手裏。


    一個把自己女人親手推到別人身下的男人,還有什麽事是他做不出來的。


    大小兒娘撫摸著女兒的小臉:“跟娘走,好不好?”


    四兒點頭。


    “有娘在,咱不怕!”大小兒娘握住四兒的小手 ,站起來。


    四兒緊緊的靠著娘的腿,抬臉看著娘,點點頭,又搖搖頭。


    今天四兒特別害怕,從打她記事起,從來都是鄭寶打她娘,即便挨打,她也很少哭。今天明明是娘打了鄭寶,可她卻哭的這麽傷心。


    娘要領她去哪?她不敢問,隻能緊緊的握著她的手。


    今年雨水小,河水瘦,隻能走到主流上, 才能……


    大小兒娘拉著四兒的小手,兩個人一起向河裏走去。


    河水沒了兩個人的小腿,沒了四兒的胸口,四兒覺得唿吸困難,她大哭起來。


    娘緊緊的拉著她的手,一步一步往深處走,河水一下子沒過四兒的頭頂,水麵沒了女兒的身影。


    大小兒娘愣怔了一下,水裏的孩子掙紮著冒出了頭。


    “娘”四兒喊了一聲,又沉下去了。


    大小兒娘大叫一聲:“四兒呀!”伸手把女兒從水裏拽出來,抱在懷裏,一邊哭一邊往迴走,爬上岸邊,看著女兒蒼白的小臉。她狠狠的扇了自己一耳光,一把將四兒抱在懷裏,嚎啕大哭。


    四兒用小手不停的給娘擦眼淚,卻是越擦越多。怎麽擦都擦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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