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了侯府,前殿的燈沒有比閣樓亮多少,隻是變成了兩個燭台而已。


    我順著前殿想要去後院,他攔下了我,主動過來查看我左眼的傷,繃帶解下,他從一個黑罐子裏抓出一捧雪按在我左眼處,未到冬日,哪來的雪,那一按猶如千萬冰刺生根發芽,死死向眼睛裏鑽,我疼的推開了他的手,疼越來越劇烈,劇烈的我無法安靜,隻能捂著左眼打滾。


    他不顧我的難受,將我從地上拉起來,我就這麽半走半被拖著迴了侯府。


    他自己去了前殿,我跑去了後院,打了一桶水上來,把腦袋紮進水桶,以為這樣能緩解疼痛,當我抬起頭時,腦袋一陣眩暈,不受控製的倒在地上,閣樓裏幾盞燈亮著,天上烏雲遮月,可這些光已經不似從前那般了,我摸了摸自己的左眼,的確不疼了,可也看不見任何東西了……我心裏委屈的難受,魚照初的確讓我活了下來,可我要頂著不屬於我的容貌,還要被破壞聲音,眼睛,還有寫字的能力……為什麽啊,他怕我揭發他欺瞞監察使嗎!我活下來的意義是他定的!


    委屈越撐越大,變成了憤怒,我憤然起身,衝向前殿,因瞎了一隻眼,在路上摔了好幾次,但我還是來到了前殿。


    魚照初正坐在門邊,秋風涼意,他一動不動,我衝上前去一腳把他踹倒,憤怒衝上腦袋,早就不顧死活了!今天必須把所有的憤怒都發泄出來!他倒在地上,沒等他反應我又踹了他幾腳,他依然沒有反應……


    不會死了吧…我有這麽大能耐?


    我靠近他,像掀開著巨燙的鍋蓋一樣掀開他的麵具……他的嘴邊已滿是鮮血……閉著眼睛像是昏死過去。


    我把他踹死了?天生神力啊……


    我今天踹死青麟侯,可是要被載入史冊的。


    方圖躍進侯府急匆匆趕來,見魚照初這個樣子,他倒是一點都不著急,熟練的從魚照初隨身攜帶的荷包裏拿出一粒黑色藥丸,他知會我讓我去拿水,我跑去後院廚房提了一壺溫水交給方圖,方圖治療魚照初輕車熟路,看來魚照初本身就有疾病,與我踢他幾腳關係不大。


    魚照初很快清醒過來,方圖責備他為什麽不早點吃藥。一向雷厲風行的他此時卻有點木訥,沒有解釋原因。


    “水身族人已經安排去修建藍昭塔了。侯爺可要自己去看看?”方圖問他。


    魚照初轉頭看向了我,我心虛的看向了別處…


    他向方圖比劃一陣,方圖就走了。


    唯獨留下我與他。我也悄悄的想要溜走。


    他突然出現在我身後,一隻手沉重的搭在我肩上。


    他艱難的發出聲音問我:“若無人來,若我一直不動,你會殺了我嗎?”他發出聲音很是困難,仿佛每一次聲音的震動都讓他吞了一口血。


    我趕忙轉身跪地,用力搖頭。我抓著他的手掌寫道:我不平於你為何救我還要折磨我,我不平於為何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不平於你好像知道一切卻不告訴我……我一時憤怒,怨你,但我從未想過要殺你!


    他嚐試說話,可這次怎麽也發不出聲音了,他無奈在我手心寫道:世態無常,我無法對你言明諸事,待我事成,定給你個交代。


    他這話鎮住我胡思亂想的心,我忽然間什麽都不敢想了。


    他有何事?事成給我交代,事不成我就得同他一同交代……哎……我隻得安慰自己是那提著燈籠都難找的吉祥物,在這侯府裏能助他一臂之力吧,別死就行……別死就行……


    他離開侯府,我去了後院,去廚房尋了點東西吃。


    引秋正提了一壺茶在院子裏喝,她眼神迷離,嘴角微揚,是在想家吧。


    我湊過去討了一杯茶,茶水微腥味,我喝不慣,但還是表現出茶水好喝的樣子。


    她心疼的摸了摸我瞎了的左眼:“真讓人心疼,你來侯府真是命途多舛。”


    這些委屈若自己知道也沒覺得苦,可從別人嘴裏說出來,根本忍不住,我抽泣幾下,大哭了起來,引秋一陣震驚。


    我的哭聲隻有氣息的緩急,沒有聲音,引秋理解我的苦楚,輕輕撫著我的頭,什麽都不說的安慰著我。


    她很溫柔。我想貼著她的懷抱抱著她,可我不敢,也不該這麽做,這樣親昵的動作不是親人又怎麽能做呢……


    我連自己怎麽長這麽大的都不知道…更不用提自己家歸何處,親人是誰了。


    所有的表情都是模仿學來的,街上的人那麽多,喜怒哀樂藏不住,如同一幅色彩紛呈的畫,被雨淋了,顏色雜糅到一起,我循著這些顏色模仿著,仿佛我也同他們一樣經曆了他們在我眼中經過的短暫片段。


    “魚照初不像四方天祥的其他人,其他人仗著是天命之人,在其位都輕輕鬆鬆,好像做什麽都是對的。而魚照初要十分努力,才能讓百姓信服,害得我們也比別的黑甲士兵要辛苦些。”


    她說的我能理解,可我不能理解,就因為我要理解他的辛苦,就忽略自己的一身傷痛嗎?我和他的關係還沒有好到我可以無所計較的為他犧牲!可是…如果不是他,我也不會有機會活到現在,我真的好矛盾啊!我又沒有膽量離開這,誰都知道我長了一張侯府卜師的臉。我也沒有能力反抗他,我怕死。


    引秋的安慰沒有奏效,我依舊哭,天都黑了,後院架起了鍋,黑甲士兵開飯了,我拿了個饅頭坐在井邊邊吃邊哭,嘴幹了就喝口水,繼續哭。他們知道我說不出話,也都不問我了,我的委屈慢慢就在肚子裏爛掉了。


    我吃的正噎,有個正走過來吃飯的同僚朝我招手又指了指前殿:“侯爺找你。”


    我把沒吃完的饅頭藏在懷裏,又喝了口涼水順了順嘴裏的饅頭,擦了擦嘴和手走去前殿。


    昏暗的前殿,青麟侯捧著一堆東西交給我,我定睛一看,皆是些吃的玩的,哄人開心的東西。


    我接過來,一直等著他說送給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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