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期龍遊心受三千山巫族蠱惑,殺青麟侯義女,毀藍昭塔,燒密信,累及天下,罪禍萬民,已將其誅殺滄容城刑場,懸首城門,以告天下。


    這告示如晴天霹靂一般,我頓時便認不清這些字了,它們像一個個模糊的黑色字團,在我視線裏顫抖,我不敢唿吸,生怕認錯了一個字,我用手沿著兇犯畫像的線條勾勒著兇犯的樣子……我一遍一遍的勾勒,手不知是恐懼還是疲憊漸漸顫抖無力,我用力打了自己的手,又勾勒了最後一遍……那畫像是我……而龍遊心是與我相似的臉……我扯下告示撕的粉碎!為什麽,我…我不是已經清白了嗎?為什麽在告示上,我是兇犯…還被三千山巫族蠱惑!魚照初親手殺的兇犯,我未死,他殺的是誰…為什麽是和我一樣的名字…三千山巫族可是皇宮裏的大巫師…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我從未見過他們,談何被蠱惑!!他信口雌黃,他在說謊,他在張貼在滄容城的告示上說謊!…


    魚照初他到底在做什麽!我又是什麽!為什麽被牽扯進來,為什麽……我活下來不是因為我無罪嗎!所謂欺瞞,是青麟侯與監察使表明處決了龍期,而龍期還活著……


    路燈下,一個長長的影子在靠近我,我順著影子看去,魚照初正站在我身後不遠處,此時,晴雨萬生樓裏的歌舞正熱鬧。


    我抓著自己的喉嚨想要說出話來,張口而出的不是聲音,而是血……他靠近我,我轉身就跑,慌亂中,被一白衣人攔住,那是曾把我抓到侯府的人。他是青麟侯的人,他的手十分沉重,僵硬的冷。


    青麟侯和他比劃著隻有他們能懂的話。白衣人死死抓著我,任我無論如何也掙脫不了。


    “渾身是血,殺了人還想跑。”白衣人冷冷的盯著我。


    我使勁搖頭,可又有什麽用呢?他們能捏造一個事實,為什麽不能再捏造一個?


    “慈柳族人薑槐書被你殺了,侯爺伸手相救,遺憾未能救下,心懷愧疚飛書慈柳部,許救危解困之諾。你是兇手,就算你跑了,侯府不會放過你,慈柳部也不會放過你。不如束手就擒,死的痛快些。”


    青麟侯走過來,把我從白衣人手裏拽過來,白衣人撤手的瞬間,我看見了他手心的方圖二字。


    他與白衣人比劃著,白衣人看了我一眼便說:“那就請侯爺自己處理她。在下前往皇宮,看守大巫師,免得有小人作亂放走了他。”


    白衣人比著畫像抓的我,怎麽剛剛見我一副從未見過的樣子,他剛剛真的以為我是殺了薑槐書才跑的。


    我恐懼的站在魚照初身邊,他的手壓住的肩膀,見我一動不動,又把手從我肩膀上落下來順勢抓住我的手,我緊握著拳頭,他將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攤在他的手掌上,他在我手心寫字:你所見非你所知。侯府是你避身之處。別跑。


    我抬眼看著他,密織的黃銅網後那雙眼睛依舊靜若深潭……我抽迴了手,低頭不再看他。他就安靜的站在我旁邊,同我一樣一動不動。


    正如那白衣人所說,我跑了也會被當作兇手追殺,這算是威脅吧?這對於惜命的我來說,就是一個禁令,不能離開侯府的禁令。


    許久,我鼓起勇氣小心拿起他的手,在他手心寫字…可我一觸碰他,我就想到魚恆被潦草處置,我在他謊言中背罪,薑槐書被他殘忍殺害……我無法信任這個人,無法猜想他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在如此重要的職位上,看待生命就有了輕重之分嗎?有的生命就要犧牲,有的生命就要被保護嗎……我突然有些厭惡觸碰他。


    我見識淺薄,乞討一年,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沒悟到,隻看見了生命很美,燦爛如大地多彩,他們本就是自由生長的,萬不該被劃分界限,植入思想,把生命本色抽取,注入爭鬥空洞與萎靡,失去顏色的生命隻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工具…


    他突然在我手心寫道:生命參差,各有命運,你隻要看著你的命。


    我從前是誰?龍遊心還活著嗎?你留我何用?


    你所見眼前,我所見天下。


    我抓著他的胳膊用力晃動一下,想要他迴答我。


    他收迴手,不再與我交流。


    我們相對靜默,我看著他,他卻看著遠處,仿佛看著長街盡頭,又仿佛盯著巡邏的士兵。


    巡邏的隊伍經過我們,他們向他行禮。如果他是壞人,他們都是壞人吧,否則怎麽都在歸順他?滄容城如此繁華,他應該功大於過吧……


    我是誰啊,我的標準是這天地的標準嗎,我有什麽資格去評判他的功過,他的功過是他的事情,是他的命運,與我何幹,我在意什麽?我能好好活著不就行了嗎!是不是身負天下,人就不再單純的是人,魚恆那日在塔中告訴過我,魚照初原來隻是一個普通人…


    我怕……


    他對我的拯救不是單純的拯救。我看著他的眼睛越來越像黑洞……我不禁腿一軟倒在地上,我摸了摸胸口的玉墜,早就不知道丟在哪了。他抓著我的胳膊將我生生拉起來,也不管我願不願意就拉著我走。


    我搖搖晃晃被拉迴侯府,他叫我去後院洗臉。


    後院裏有口小井,旁邊放著一桶水。這桶水恰逢其時,是提前就放好的嗎?我跑過去,把頭紮進水裏,心像被捏緊,難受,我用力搓洗臉上的血,又把一身髒衣服丟進空池子裏,魚照初隨後跟了過來,他把我扔了的舊衣服用那瓶藥水如法炮製,把舊衣服化成灰。


    我洗幹淨臉麵對他指了指閣樓,轉身跑去閣樓上。我窩在自己的席子上,月光很亮,照的人睡不著,麻雀把旁邊的斷朽木當了窩,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又冷又餓又怕又煩。感覺此刻像在渡劫一樣,我沒有任何時候像現在這樣十分期盼自己沒有感覺,去像個木頭一樣,不痛不癢。


    我是什麽樣的人,我怎麽覺得我也是黑洞,就像我看見的魚照初的眼睛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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