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城,輕車熟路,我乞了些飯食,邊吃邊向侯府走。侯府丟了密信,今日不會有人登門。黑甲兵全城在尋昨日鑒寶之人,我貼著牆根躲開擁擠的人群,越靠近侯府越興奮…我很快就要知道青鳥的秘密了……找到它的巢穴,就能改變命運,我要生在別處,和我討厭的人再也沒有聯係。我反複念著自己的期許,怕真的見到它,把期許忘了。


    我低頭喃喃自語,有一隻有力的鐵手抓住了我的肩膀,他隨即抓住我的臉,上下左右的看看,是黑甲士兵,他們攔著我幹什麽……


    “軍爺,怎麽了?”我賠笑問道。


    “你叫什麽?”


    他端詳我的樣子,又問我的名字,想必是想找具體的某個人。城中在查鑒寶之人,昨日去的非富即貴,我一個乞丐有什麽可查的?他們是在認真排查,還是在應付差事啊?


    “說話!!”黑甲士兵憤怒喊了一句,我嚇的打了個冷顫,熟練撒謊道:“容誌!”


    他厭嫌的推開我,走了。


    我鬆了一口氣,繼續趕路,不知是不是剛剛被他嚇到的原因,走起路來腿有些軟。我摸了摸衣服,盒子還在,我喘了兩口氣,繼續向前,可卻頭暈眼花起來,我一手隔著衣服抱著密信,一手扶著牆麵支撐著身體,邁出一步,頓覺天旋地轉,身體不聽使喚無力的栽倒在地,我艱難的掙紮幾下,終難擋沉重的困意……


    再醒來時,我在一廢棄的土房頂趴著,身邊還有一堆白色的還有溫度的灰,我手裏抓著青鳥的羽毛……我絕不可能扯下這根羽毛的,羽毛封住裝有密信的盒子,羽毛被扯下來,盒子就被打開了…我斷然不會打開盒子!我還依靠它去找青麟侯,讓他告訴我青鳥的巢穴呢!


    我真沒用,怎麽關鍵時候睡著了!羽毛在這,密信呢,我扒了扒身旁的灰,隻是灰,什麽都沒有,我也尋遍了周圍,土房頂上幹淨的很……


    我攥著那羽毛,心都涼透了,功敗垂成…氣憤至極!我丟了那羽毛,怕黑甲兵找到我,說我是盜賊同夥。雖然我舍不得這羽毛,但我真的怕惹禍上身,無論是失去自由,還是把命搭上,都會直接讓我失去尋青鳥巢穴機會。


    我在土房頂上生悶氣,雖然此時涼風習習,日落西山,我感受不到舒適,隻是不斷責問自己為什麽為什麽在關鍵時候睡覺了!


    丟掉的羽毛竟然好巧不巧落在那個假修行者手裏,他冷漠充滿威脅的目光突然鎖定我,好漢不吃眼前虧,我轉身跳下房頂撒腿就跑,這一跑不要緊,眼前廢棄的被野草淹沒的村落裏,突然出現了好多紅色的眼睛,紅色眼睛後漸漸浮現一個個身著黑甲的士兵,他們舉著火槍對著我……


    火槍的子彈很珍貴的,都對著我合適嗎?我就一個要飯的!雖然我有自知之明但他們沒有,他們就是鋒利的武器,沒有自己的思想,指揮他們的是用武器的人。比如青麟侯,比如真皇。現在這個局麵,他們應該知道我私藏了密信,把我當做那盜賊的同謀了……密信很重要,會影響四方天祥的格局,也會影響天下的格局……這東西我一介草民怎麽能碰呢,就算碰了也承受不起啊,真是豬油蒙了心……太急躁去尋青鳥巢穴了,此物到手竟然失了理智…到底又是誰發現了我藏有密信,還把信拿走了,羽毛留下,這下我根本說不清……我身處漩渦之中,除了我當局者迷,其他在岸上的人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可誰在岸上呢,要不要找龍遊心讓他幫我作證,我絕無可能碰青鳥密信,一切都是別人栽贓陷害!!


    可我沒信心他會幫我啊……他要是落井下石還有可能……


    我撲通跪在地上,無論怎樣,先示弱,再辯白……


    “各位軍爺,這是何故?小的犯了什麽錯?這火槍可不能朝著我用啊……我命賤,可別浪費了子彈……”我低聲下氣的說。


    白衣人早已經站在我身後,他抓著我的肩膀將我提起來,我痛的感覺肩上的骨頭都要斷了……他的手溫度冷而生硬,不像一個活生生的人。


    “容誌…心虛了,跑的挺快。”他諷刺道。


    我扭頭看著他,雪白的臉上一片多餘的肉是多餘的,以我閱人的經驗,他算好看的,可是他的臉光禿禿的一根汗毛都沒有,加上他臉上的線條硬朗,更加讓人覺得兇戾。


    “大人,我不是心虛。我一個要飯的,被圍追堵截的,能不害怕嗎?害怕了自然要逃啊。”我委屈的為自己辯解。


    他丟下我,把青鳥羽毛放在我眼前:“這個,怎麽解釋?”


    “這根羽毛,我見都沒見過!大人既然問了,此物定然非同尋常!我一個要飯的,你要問我哪家窮哪家富,地痞流氓在何處,哪家空房無人住,我定知道,隻是這精致的東西,我全然不知啊!我在街上走的好好的,突然就睡著了,再醒來就在這了。我也不知道惹了哪個人物,竟要如此捉弄我!您神通廣大,定也能為我主持公道,求大人把那個捉弄我的人揪出來,好還我清白!”


    白衣人輕哼一聲,一副看穿一切的樣子:“若任你一直說下去,你是不是要唱折戲了?”


    “大人,我說的都是真的!”


    白衣人不緊不慢拿出一個小卷軸,卷軸打開,裏麵是一個畫像,我盯著那畫像,有點熟悉……這……不就是我嗎……


    白衣人將畫像直接丟在我麵前:“是不是知道是誰?她可不是容誌,她是滄容城街上的乞丐,叫龍期。這個畫像是晴雨萬生樓的雅官龍遊心畫的,他說他看見了這個毛賊偷了一個燈籠,見那毛賊乞丐模樣,心生憐憫便沒有深究。那個燈籠後來在藍昭塔廢墟下被發現。還有,我親眼看到你買馬進了滄容城,後來你手持青鳥羽毛出現在這裏……那個偷密信的盜賊死了,你應是接應他的那個吧…”


    “我不是!”我急於爭辯又百口莫辯,這龍遊心果然夠狠,竟然作證說我去過藍昭塔……我還沒有告他,他竟然先告我!惡人先告狀啊!那藍昭塔倒,青麟侯義女之死,還有那場地動之災,豈不是全要推到我頭上,加上這偷密信的罪名,八條命都不夠死的!


    “我剛才在房頂看到了密信被燒盡的灰……隻有你在這,你還想狡辯什麽?”


    “密信,被燒了?”我癱坐在地,如五雷轟頂。從頭到腳,都冷的發抖,“怎麽可能……那麽重要的東西,在我身邊被燒了?龍遊心有這麽恨我嗎?非要置我於死地……大人,破壞藍昭塔的不是我,青麟侯義女之死也不是因為我!是龍遊心,是他!我看見了!!”我將龍遊心的名字大聲念出來,他無情,也別怪我無義。


    我就算被栽贓陷害,害我之人也不必負罪擔憂,因為無人替我申辯……是不是我什麽都沒有,他們就可以把苦難拋給我,讓我替他們承受,他們什麽代價也不需要付出。我到底是強還是弱?若是強,為什麽他們都不怕我,若是弱,他們憑什麽認為,這些苦難罪厄我能承受得住!


    我渾身麻木,未到冬天,卻冷的難以自持,身體不自覺的在顫抖,跪在地上仰頭看著白衣人,我的眼睛又痛又澀,連眼淚都流不出來:“大人,燈籠不是我偷的,藍昭塔諸事與我無關,密信,與我無關!”


    我必須要為自己申辯,即便無人在意。


    “鐵證如山,你現在說的任何話都沒有意義。”他指揮士兵,“把她帶走,關押,待監察使發落。”


    “你信別人不信我,我說的話為什麽不能信呢?龍遊心是騙你的,但我沒有騙你!他才是兇手!我拾起河邊玉片買馬隻是為了盡快迴到滄容城,這城裏寸土寸金,我來這也是為了生存啊,一路上也有別人買馬進城你怎麽不問,為何單單問我?我被人誣陷,我需要公道!”


    白衣人冷眼看了我一眼,不再與我爭辯。


    士兵收迴火槍,他們走過來,像黑色的虎豹,而我是個被嚇僵的兔子,他們用黑麻袋罩住我全身,再用鐵鎖像捆粽子一樣捆住我,我無法掙紮,因恐懼我已經沒有力氣。


    他們把我丟在一輛封閉的囚車上,車很快,也很晃,恐懼又頭暈目眩,我的肚子抽筋一樣的疼,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被安頓下來,我在黑麻袋裏,不知道時光幾何,仿佛時間靜止了一樣,痛苦怎麽也結束不了。


    我躺在地上,戰戰兢兢怎麽也無法安靜……


    龍遊心…我到底欠了你什麽,你敢說假話誣陷我!我真蠢,密信那燙手的東西都敢碰!若因此丟了命,真是不值!我白白叫了白衣人那麽多聲大人,他根本就想草草了解此事,根本不為追求真相!連判我的罪都如此潦草!!怎麽不把龍遊心抓來與我對質?就算死,我也拉上他!我痛恨的無法安靜,我掙紮著坐起來,慌亂的想撞出一條道路逃出去,若逃不出去也讓他們給我個痛快,好過我在這擔驚受怕,好過我在這猜想連篇滿腹怨恨,卻什麽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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