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盈尊口中喃喃,他疲憊痛苦的睡過去,井底的細沙失去重力一樣飄起來,雨盈尊的胸口越來越壓抑,可他怎麽都醒不過來。旁邊的坦生一動不動,臉色蒼白如紙,黑白細沙遮住了她半張臉…在她身體裏,雙頭靈魂遊走在浩渺宇宙,漆黑一片的世界,星光偶爾閃爍,若隱若現的星環充斥空間,偶爾飛來如風般的悲鳴,她們像一條小魚,處處碰壁,最後被一片漆黑吞噬。在那一片漆黑裏,她們一同醒過來,眼前是奔騰的黑色江水,頭頂是如江水一樣奔騰的低垂的烏雲,烏雲之中還有偶爾穿過黑色的閃電…黑色的閃電映進坦生靈魂的視線,她恐懼的握緊拳頭捂在胸口。江水之中,有個巨大的秋千,秋千離江水很近,有個身著黑衣,鴉羽色色發帶束發的男人赤裸小腿坐在秋千上,江水從它的腳上流過。她們就站在岸邊,靜默的看著他。


    “還糾纏著做什麽?任務完成了就該走了。”秋千輕輕蕩著,那個男人的聲音如空穀鳳鳴,一直在坦生的耳朵裏迴響。


    “什麽任務?”


    “黑血奉獻盡了,就該走了。”


    “奉獻?我又不是甘心的!再說了,什麽任務不任務的?我若知道我的任務就是來奉獻黑血,來為了別人的性命和欲望來犧牲,我才不來!”


    “你本就不該來。我隻是給你一個存在在這個世界的理由。”那人透白的腳輕輕踢著腳下湍急的水。


    “我不該來的,我能多活這些時日,本就是幸運之至了。這個世界,他們瘋狂的爭奪,性命猶如一片樹葉,可以被輕易的摘下揉碎。就當我是甘心的吧…我是甘心的,我甘心去奉獻黑血,我甘心來到這,我甘心離開這。”坦生順應著那個男人的要求說道。


    可坦生的另一個腦袋立刻憤怒起來,她用手用力掐住坦生的脖子:“你這麽懦弱,幹脆把這靈魂讓給我!要不是你一直懦弱,退縮,那群欺負我們的人我就殺了他們了!”


    這時,一個漆黑的大手輕輕抓住坦生的憤怒的手腕,另一隻手撫了撫另一個坦生的頭顱,憤怒頓時被消解…坦生記得他…那個漆黑的,保護過坦生的人,贈予過坦生墨蓮的人…他漆黑的高大的身軀和從前不同了,他的手腳被落上了沉重的鎖鏈……


    漆黑的臉看不清五官,隻有額頭至眉心的那一道金色……


    他輕輕掠過坦生的耳邊:“時代變遷,向前或向後,非你可左右,時代造就的痛苦你被迫承受,但並非你該受的。且活下去吧,無論在任何一個時代,你要靜默的看著他們,他們會變好的。”


    墨色的魚從他身後撞向他的腦袋,如石落水的聲音響徹整個空間……那個漆黑的男人消失了。


    “兩把鎖依舊困不住他,還需要再加兩把。”蕩秋千的男人自顧自說著。


    “他是誰?”坦生問那個秋千上的男人。


    男人隻是百無聊賴的踢著江水上的浪花。


    這時,鐵鉗一樣的力量直接折斷了坦生的脖子,另一個坦生得意的笑著:“終於把你除掉了。”她深吸一口氣,她徹底擁有了自由之感,“這個靈魂屬於我了。”


    “你們在一個靈魂裏,就算有十個八個腦袋,早晚都會變成一個,她並沒有被真正的除掉。”那個男人低著頭看著浪花笑嘻嘻的說。


    “黑血已經奉獻給世間,我該屬於我自己了。我不會走的!若我沒猜錯,你就是那眾生敬仰的德公吧?”坦生一副看穿了一切的樣子。


    那個人男人低著頭,提了提自己被江水弄濕的衣擺。


    “不說?你愛說不說。”坦生迴頭就跑,即使一片黑暗,即使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前行,她都頭也不迴的跑,一刻也不停。


    男人繼續蕩著秋千,黑色的閃電更加密集的穿過烏雲…他左腳疊右腳,悠然的坐在秋千上,自言自語道:“都不聽我的話……我也不聽我的話……”


    一道雷電劃破天空,霹靂聲將雨盈尊震醒,他猛然坐起來,見浩明的天上,劃過一道黑色的閃電…他恐懼的向後退了退…光照著井中漂浮的細沙,映出百轉千迴的光影…


    此時,雨盈尊後背突然挨了一腳,他趕忙迴頭,見坦生正雙手叉腰看著他…


    雨盈尊喜不自勝,他爬起來,緊緊抱住她,任由她對他拳打腳踢。


    “真好,你又活過來了。”


    坦生踢了他一腳,手裏還拽著他的一縷頭發:“放開我,一身血腥味!”


    雨盈尊輕輕的放開懷抱,可手還緊緊抓著她的衣裳,怕她突然飛走了似的。


    “我活著你挺高興啊?你怕我死?我聽見你說,我死了,你也會死?”坦生打量著雨盈尊,他穿著一身白衣上麵沾滿了血汙還有結塊的黑白細沙。


    “你跟我說實話,否則,我就一頭撞死在這,咱們都別活!”她狠狠說道。


    雨盈尊哄著她說:“我的實話就是你對我很重要啊,我舍不得你死。”


    “說實話!快點!我都死過一次了,我還怕死嗎!快點!”坦生威脅雨盈尊道。


    雨盈尊咬了咬牙,心想著反正她知道了真相也不會怎麽樣,大不了挨頓打…


    “那個…天寶冊你知道吧?裏麵有個神器叫月偶…月偶者為其主之盾,就是…我受傷生病什麽的,月偶來幫我承受……”他小心翼翼的說著,時不時偷偷看坦生兩眼…


    “怪不得你舍不得我死,我死了,那些痛苦都會迴到你身上!”


    雨盈尊點點頭…果不其然坦生的拳頭掄了過來,一拳打在他太陽穴上,這一拳打的他僵在地上許久才爬起來。他這才清醒,此刻的坦生已經和從天的坦生不同了……


    他的眼睛被打出了血,他擦去眼角的血跡,坦生的樣子在他視線裏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為什麽非要我做月偶?那個小玉人易碎,我才不要!你為什麽不做月偶!!”她抓著雨盈尊的衣襟憤怒的問他,“那個青麟侯是你讓我當的,如今給了別人又是為什麽?我就這麽微乎其微,不問,你就不說嗎?你拿著我的命讓我被你操控,還瞞著我不說實話,憑什麽啊?我也是個人,你拿我當人了嗎!”坦生衝著他的側臉又是一拳,打掉了他一顆牙。


    “你不願意做月偶,已經晚了。”雨盈尊從地上爬起來,他的臉上不見了往日的笑容,皆是冷漠的詭笑,“強大的容器,不就是我想要的嗎?老天真是眷顧我啊。”他手臂抬起,一條黑色巨龍卷起沙塵向坦生衝去,坦生知道,她靈魂若經之處是她的身體,她的身體即藏萬千宇宙,所求何物皆信手拈來,她喚起狂風將迎麵而來的巨龍沙塵吹散,身後卻有出現一巨大魂役將她一臉踩進沙裏。


    雨盈尊站在不遠處,笑著看著她:“來,讓我看看,你有了什麽本事。”


    坦生像一條小魚從沙底遊出來向雨盈尊越去,魂役在她將要觸及雨盈尊時抓住她的雙腳將她甩去了井壁上,她又喚出了光,如雷電縫隙般的刺眼的光穿過魂役的身體,魂役散開躲避光線又從坦生的背後重聚,它身體裏伸出無數條黑色鐵索捆住坦生的四肢,將她扯到懷裏,緊接著一拳打在了她的頭頂,瞬間,坦生七竅流血,血色殷紅……


    雨盈尊趕緊收迴魂役,他趕忙接住從半空墜下的坦生…他難以置信的觸摸了她臉上的血,紅色的血…黑血怎這麽快就耗盡了…


    他趕緊放下坦生,用黑白沙埋住她的身體,讓她的身體盡快恢複。


    “黑血沒有了…她豈不是更容易被打死了?得盡快找到別的月偶才是……”他急切的自言自語。


    “雨盈尊,你能不能背著我說這些自私自利的話!”坦生無力的說道。


    “你不喜歡我瞞著你,我心裏有什麽就說什麽,你還不滿意啊?”


    剛才魂役那一拳幾乎震碎了坦生的骨頭,若非此刻身體不支,她要跳起來,用閃電把他打成渣。可話又說迴來,他們怎麽個個都那麽強…都是吃的什麽學的什麽啊…坦生此刻在心裏盤算著,如果她把這麽多厲害的人都變成她的忠士或者傀儡,那麽…她豈不是天下無敵了……


    “不可能的。你身為月偶,去想那些不切實際的事,隻會徒增痛苦。”雨盈尊裝作認真的樣子規勸坦生,然後把她從沙裏提起來,魂役背著他們飛出萬生井。


    “月偶到底是誰想出來的變態東西!憑什麽一個人受的罪要讓另一個人承擔!若非要找一個月偶,應該去找自己的仇人!何必連累無辜的人!”坦生憤怨著。


    雨盈尊嫌她煩,直接丟給她一隻瞌睡蟲。


    之後,他帶著坦生來到妖界,住進了琉璃妖宮,那是漂浮在一座平坦湖麵上的宮殿,模仿的過去龍湖上的琉璃宮,聽聞,龍湖上的琉璃宮曾住著褚悲王,他管理萬族,坐擁天下。妖界也有此宏願。


    黑甲士兵應雨盈尊之召,來此守護坦生。


    妖兵見人界的黑甲士兵都來妖界了,搬出了人妖兩界互不侵犯的律法驅趕他們。


    雨盈尊留給黑甲士兵一句話,就說應新妖皇之令,誰來驅趕就打誰,打死就打死了。


    妖兵以及妖界的小妖們都很憤怒,黑甲士兵長驅直入,新妖皇說換就換,說什麽兩界自治,說到底還是讓人界來管,那新妖皇也是人…這不是逼著他們造反嗎!


    黑甲士兵也對熙熙攘攘的妖眾說,新妖皇之令,不服者,或借此事入人界作亂者,滅族,在天下族譜裏除名,莫因一時之怒,而禍亂全族。


    憤怒被壓製,變成了坊間窸窸窣窣的抱怨。他們還算有良心,知道自己的種族比一時的衝動重要。


    雨盈尊自己悄悄的離開了,他繼續肆無忌憚的放出魂役尋找魔君的下落,自己則迴雷雨渡養傷。


    白思岸匆忙迴了瑤城,一路上,昨夜的血腥畫麵一直在腦海裏重演,他不明白自己那麽珍惜的坦生,為什麽他會扯開她的皮肉喝她的血,還要破開她的胸膛,奪走那半顆黑血珠…他逃不過變成一隻瘋掉的野獸嗎…他的愧疚他對自己的厭惡甚至他想了結的自己的想法都被一股熾熱的熱流剿滅。他迴瑤城,徑直迴了兵器司。


    禦首看見了他,守衛在兵器司的他的手下們立刻將白思岸按住。


    寬闊的兵器司前院,白色的粗糙的地板令摩擦鞋底的走路聲特別的大。後院上空,空氣因熾熱而扭曲,傳來陣陣鐵腥味。


    “都給我住手,就這樣對待城主嗎?”禦首裝模作樣的靠近白思岸,屏退眾人,親手扶著白思岸起來。白思岸眼神冷漠空洞的看著禦首,掏出懷裏的骨匕一刀劃斷了禦首的腦袋,眾人立刻一擁而上,火旋立刻將他們包裹,緊接著是一陣此起彼伏的嚎叫加上微弱的求救聲…


    白思岸向兵器司後院跑過去,兵器司上方熾熱扭曲的空氣突然冷下來……他破壞了冰室,奪走冰室內全部的八顆火芯,離開兵器司,他心血來潮,血洗瑤城後遁逃,不知所蹤…


    那一片熾熱的火海燃燒在眾山圍庇的城,如一朵赤色火蓮。


    很快,青麟侯秦汝前來查看,她令黑甲士兵安頓好幸存者,處理好遇難者後,自己則去兵器司尋找蛛絲馬跡。


    兵器司高高的鍛造的設備像一副巨獸的黑色骨架立在曠野,冷卻的鐵如冷卻的岩漿掛在黑色的骨骼上。落滿黑色灰塵的看不出本色的地板上,遺落一片紫鱗釘…


    幸存者說,他們看見,白思岸紅著眼,殺了好多人…血匯成河映著他冷漠的木然的臉……


    秦汝當即發出天下追殺令:罪者白思岸,搶奪火芯,屠殺百姓,罪惡滔天,見之報官,信息屬實者,賞金百兩,見之殺之者,提頭領賞,良田百畝,賞金千兩。


    路天水正來城中看熱鬧,一般這種追殺令,她也會讓自己的虺溝殺手去做,殺這上麵的人不會惹太多麻煩還會有錢拿。她看見了剛剛被張貼的追殺令,連漿糊都沒幹,她微笑著仔細欣賞,那畫中的白思岸與她想要的白思岸竟然是一個人……他們兩個人的追殺令排在一起……


    她將右手食指放在嘴邊,甜甜笑著,眼睛猶如黑洞看著白思岸的畫像:“我們是一樣的人,連畫像都挨在一起,真有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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