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一大清早。


    張大人就讓人喊了陳冬月到客堂間說話。


    “找我幹嘛?!”還沒睡醒的陳冬月,頂著一對水泡眼,氣鼓鼓地問了一句。


    要說這張大人還真是精力充沛,昨天罵兒子罵到了後半夜,怎麽天才蒙蒙亮,就有心思找人談話了?!


    見陳冬月態度頗為惡劣,張大人皺眉道:“你平日裏就是這麽對長輩說話的嗎?”


    “不是啊,”陳冬月懶懶散散地迴答:“態度更差,我以前連婆母都打,不信你問我們家老太太去。怎麽的?你也想被我揍嗎?”


    就這人,拚命在她當官路上使絆子,陳冬月完全不想給他一點點好臉色。


    聽陳冬月這麽說話,張大人又開始吹胡子瞪眼。


    可在陳冬月‘嘎達嘎達’按響了十根手指頭,然後站起身,掄了幾次胳膊之後,張大人還是言歸正傳了。


    “咳咳,你......你坐好。”張大人指著離自己最遠的一把靠背椅道:“你坐那兒。”


    陳冬月能聽他的?


    不可能。


    她踱步到了正對大門放的主位靠椅邊,然後一屁股坐了下去。


    隨後整個人靠在椅子裏,懶懶散散地開口道:“說吧,找我什麽事兒。”


    “......昨日,我跟孫大人,還有康王爺,就你要任七品翊麾校尉一事,商議了很久。”張侍郎說完這話,停了停。


    他扭頭觀察了下陳冬月的表情。


    這是個莽女啊,瘋起來誰知道會不會打死人?


    不是他張慎之貪生怕死,擔心自己一會兒說話被人打死。


    實在是......他還沒有給大榮朝做出更大的貢獻,他還不能死啊。


    陳冬月神情還是懶散的,她見張侍郎打量自己,便悠悠說了一句,“你盡量把話說的好聽些,不然我發起瘋來,誰都會打的。”


    果然,果然沒看錯她!這個瘋婆娘!!


    張侍郎咽了口口水,有點兒後悔沒叫上戎少卿一起了。


    但是事兒都已經說到這裏了,他少不得硬著頭皮說下去,“你這事兒吧......雖然大榮朝律法裏頭,並沒有載明說女子不得為官。但是,大榮朝崇尚禮教。


    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這是說破天都不能改的禮數。


    所以你要做官一事,並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你丈夫.......”


    “我丈夫同意,”陳冬月打斷了張侍郎的話,“這您不應該不知道啊,他昨日就已經表明了態度了。”


    “我還沒說完,”張侍郎自然知道宋柯是同意陳冬月為官的,所以,後麵他又憋了個大招,“但是我大榮朝想要為官,不管是文是武,都需得鄉鄰作保。


    又因你是女子為官,本就有違祖製,所以還得宗族族長,和各個族老同意才行。


    若以上之事,你皆能辦妥,那我也不想多為難你什麽,康王爺的舉薦信,我會直接交到吏部核準。”


    張侍郎的打算很簡單。


    就是想要拖時間。


    他知道陳冬月是外頭遷來的人戶。


    雖然跟她一起來的鄉鄰人不少,但是他們的宗族,還是在青山村的。


    所以哪怕鄉鄰作保這件事兒,陳冬月這兒可以快速解決,但是宗族的族長,還有各個族老,她不得去青山村請嗎?


    先不論她能不能說動人家族長族老,單單一來一迴花費的時間,那起碼也得個把月朝上。


    個把月,他這兒都結案迴都城了。


    隻要迴了都城,那這事兒他就能直接甩給吏部其他人了。


    實在不行,舉薦信就高高掛起也行啊。


    哪怕康王因為這個小小的七品官職,參本給皇帝,皇帝能不能允許,兩說呢!


    再說,萬一康王因為這事兒參本給皇帝,那也不錯啊。


    到時候皇帝要是不允那就最好,允了,那破壞官場長久以來約定俗成的規矩的,就是皇帝了。


    這事兒,跟他這個吏部侍郎就沒半個銅板的關係了。


    張侍郎覺得自己的這個想法,既沒有駁了康王的麵子,又拖延了時間,可以讓他有足夠的時間迴都城。


    簡直絕妙。


    於是他臉上難得有了一絲笑意,緩緩轉頭看向了陳冬月。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陳冬月臉上,並沒有為難之色。


    怎麽隱約還透露著幾分喜色?


    嗯?!


    什麽情況?!


    “你等等,”陳冬月緩緩站起身,“你等等,我理一下思路哈!就是說,現在隻要有鄉鄰作保,然後有族長,族老點頭同意,我這官身就沒問題了對吧?”


    “族長和族老,不是你說是誰就是誰的,需得族譜上寫清楚的才行!”張侍郎強調了一句。


    “我有點兒事,”陳冬月慌慌張張往屋外走,“你別走嗷,我馬上迴來,我先去辦個事兒!”


    說完,她的身影,就快速地消失在了門外。


    張侍郎突然有些心慌。


    可他卻安慰自己,沒事沒事,青山村的事兒,他跟宋柯了解過一些。


    他們並不是全村一起遷徙的,宋柯說他們村有好些個年歲大的族老並沒有出來,而且他們宋家的祠堂還在青山村,族譜和祖宗牌位都也在那邊呢。


    所以哪怕跟著陳冬月一起來的人裏有族長,但是他要怎麽證明自己就是族長呢?


    口說無憑,一切都要講究證據。


    這麽想著,有些心慌的張侍郎,也就鎮定了下來。


    .......


    而此時的陳冬月,已經衝到莊子後頭的舍房裏,找到了正跟張誠他們排排蹲,刷牙齒的宋不凡。


    她把剛才張大人說的事兒,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跟宋不凡一說。


    宋不凡拍腿大喊一聲:“啊喲我去!我就說嘛!!這天底下真有命中注定這件事兒!!!”


    說完,他便拉著一臉莫名其妙的陳冬月,跑去花圃,找了喬三妹拿東西。


    “水花娘!趕緊把咱們帶來的那箱子拿出來!冬月要用!”宋不凡朝著宋芸的房間大喊了一聲。


    喬三妹在他身後打開門,“大清早的,喊什麽喊!!”


    宋不凡扭頭一瞧,“啊呀,水花娘,我帶的東西,能派上大用場了!”


    說完,他便推著喬三妹往屋裏去。


    陳冬月抬腳也跟了進去。


    而被宋不凡嗷嘮一嗓子喊起來的宋芸等人,也都急急忙忙穿上了衣服,走出了房門。


    迴到房間的喬三妹,在宋不凡的提示下,從床底下翻出一個木頭箱子。


    那箱子是非常常見的鬆木做的箱子。


    看著有點兒破舊,有被大火燎過的痕跡。


    宋不凡打開箱子。


    “......這都是.......牌位?!”陳冬月大驚。


    “何止是牌位!”宋不凡扒拉了幾下箱子裏的牌位,然後從最底下,翻出了一本厚厚的本子。


    他不無得意地把本子拍在床上,“瞧瞧!!咱宋氏的族譜,我也給帶來了!!”


    “啊?!”宋好婆衝到前頭,問了一聲:“那你當初交給大虎阿祖的那箱牌位和族譜是......”


    “別提了!!”喬三妹拍了下大腿,“給大虎阿祖的是咱們家的破衣爛衫。”


    “怎麽個事兒?!怎麽個事兒?!到底是怎麽個事兒!?”


    陳冬月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就像是瓜地裏的猹,急切又不知道從哪兒開始吃瓜。


    “是這麽個事兒,”宋不凡笑嗬嗬地解釋道:“當初不是山匪到青山村放火嘛!我那時候怕宗祠裏的牌位和族譜再有個好歹,所以提前一天全給收攏在了箱子裏,放在了我家床底下。


    這箱子好在也是祖宗保佑,沒被燒毀。連帶著咱們家藏在床底下的那個破木頭箱子,也沒燒毀。


    後來因為祠堂被燒了,然後咱們也沒地方住,這箱子就一直放在那裏,沒有把牌位什麽的請出來。


    再後來,咱們臨走前,收拾行李啥的,亂哄哄的,這箱子一給就給錯了。


    事兒,就是這麽個事兒。冬月你說,這一切,是不是冥冥中早有注定?”


    “天意啊~~~”宋好婆也感歎,“真是天意啊!”


    不過感歎完了,老太太又問了句,“所以現在請這些祖宗出來,是要他們辦什麽事兒來著?”


    “走走走!!!”陳冬月激動地招唿所有人,“咱們請祖宗見證下曆史!!”


    說完,她便抱起了‘祖宗們’,快步往外走。


    水花問宋芸,“姐,啥是曆史?”


    “曆史就是......”宋芸其實也不是特別能說得明白,曆史到底是什麽。


    不過還沒等宋芸組織好語言,跟水花解釋什麽叫曆史,土根就喊了起來,


    “姐,你怎麽那麽笨,曆史啊,就是很厲害的屎嘛!!


    就是那種跟宋得柱拉的粑粑一樣,很大坨很大坨......


    嗷嗷嗷嗷嗷,撒手,娘我錯了,我錯了,撒手撒手,我耳朵要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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