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少卿點頭,“確實有這個苗頭。但是聊州的情況,比造反還要複雜不少。


    大家都知道,聊州府內接連三年鬧災,前兩年還好些,莊稼雖然大麵積減產,但也不至於顆粒無收。


    可是去年的大水,給聊州和南州還有中州三地造成的損失,是非常巨大的。


    朝廷原說是要發放賑災糧到聊州的,但是諸位大人也知道,朝廷本來這幾年也是內憂外患,戶部也沒有餘糧。


    去年夏天的賑災糧,到現在還沒發下來。


    老百姓們沒了活路,有老實些的,沿街乞討,有膽子大不要命的,幹脆就落草為寇。


    聊州之所以匪患橫行,跟源源不斷的有災民加入,也不無關係。


    結果就可想而知了,越是窮,就越多人為了生存選擇鋌而走險。


    民間現在對朝廷的怨懟頗深,很多地方縣衙都已經被架空了,都是民間推選出來的所謂‘頭人’在負責本地的日常運行。


    這些‘頭人’手下還有自己的所謂護衛,但是據我們調查,所謂的護衛,少則兩三百人,多則上千人!


    關鍵是,這些‘頭人’的上麵,居然還有一個統一的‘領主’.......諸位大人,你們想想,要是這些頭人帶著他們手下的護衛都為那個‘領主’所用.......”


    “這不就是豢養私兵嗎?!”張侍郎‘歘’的一下站了起來。


    可卻因為站得太急,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了椅子邊。


    嚇得另外幾人趕緊把人給扶了起來,季崇寧急著要往外頭找大夫去,可張大人卻擺擺手,“不用不用,我沒事,就是起猛了。”


    “張大人您也不要太上火,”嚴郎中勸慰道:“按照戎少卿的說法,哪怕有人心懷不軌,這會兒卻還不敢有什麽大動作。


    要不然他們也不會用什麽頭人,護衛,領主之類的詞來稱唿自己了。


    等哪天他們叫自己什麽什麽王,什麽什麽神了,那大概就要開始自尋死路了。”


    “道理是沒有錯,”張侍郎靠在羅漢榻上,“可這事兒咱們既然知道了,那肯定得跟朝廷迴報吧?可.......”


    口吐芬芳的。


    這不是挖耳屎挖出腦漿子來了嗎?


    原本他們隻是來清查聊州府官場上的問題的。


    可這查著查著,卻發現民間的問題更大。


    要是這事兒單就他張慎之一個人知道,便也罷了,他就全當自己不知道得了。


    可偏偏......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事兒,讓他怎麽隱瞞?!


    不隱瞞,照實迴報,又會產生一個更大的問題。


    那就是皇帝大概率會讓他們留在聊州,把民間的事兒也徹查清楚。


    要知道,查官府,官府就在那裏,誰都跑不脫。


    可查民間造反,那就麻煩了。


    難查不說,說不定還會生死難料。


    張侍郎現在真是騎虎難下,這查案子還沒開始呢,怎麽簍子就越捅越大了呢?!


    “張先生是不想管這事兒嗎?”季崇寧看張侍郎臉色明明暗暗,便慢悠悠的問了一句。


    “不是不是,”張侍郎連連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要查民間的事兒,還需得朝廷再派個武將來才行,要不很多事兒咱們也不懂啊。”


    萬一查著查著,把人家查毛了,人家直接反了呢?


    他們這些人裏頭,也就季崇寧學過點花拳繡腿,外加戎少卿和幾個侍衛會點功夫。


    人家要真是已經有了自己的勢力,那他們這幾個老老小小的家夥,都不夠人家砍的。


    對於這點,季崇寧倒是覺得也沒錯,“這樣吧,過兩天我寫信去都城,給咱們請個武將來。等人到了,咱們就兵分兩路,一路查官,一路查民,這樣可好?”


    “倒也是個辦法,”張侍郎覺得這樣自己身上的擔子就能輕一些,自然應允,“不過既然戎少卿都迴來了,咱們還是抓緊辦差吧?”


    季崇寧卻道:“不急,你們這兩天先把戎少卿帶迴來的消息都捋一遍,理清接下去辦案的思路,要不然皇上問起來,咱們也不好迴答不是?”


    再過兩天就要出發剿匪去了,季崇寧才不想有別的事兒耽誤他第一次參加這麽刺激的圍獵活動呢。


    幾位大人覺得季崇寧說的也沒什麽問題。


    當今皇帝聖恩難測,萬事還是準備充分點比較好。


    ......


    之後兩日,季崇寧和陳冬月便幹脆直接去了舊校場,參加了戰前部署和訓練。


    因為怕兩人出紕漏。所以宋柯特地讓他們跟著常武的隊伍。


    陳冬月還意外在舊校場找到了走失了的宋乙!!!


    “誒!?宋乙不是丟了嗎?!怎麽會在你這兒?”陳冬月指著被宋柯栓在房門口的雞,如此問道。


    “哇,你們家真是太奇怪了,”季崇寧蹲在雞麵前,問陳冬月:“為什麽每隻動物都會有名字啊?你是怎麽認得出來這隻雞叫什麽,那隻雞叫什麽的?”


    “就胡亂叫唄,”陳冬月一臉的不在乎,“反正他們又聽不懂。雞名都是叫給人聽的。”


    “聽著好有道理,”季崇寧點頭,“可仔細想想卻又沒什麽道理。”


    “你別管!”陳冬月瞪了一眼季崇寧,扭頭又問宋柯,“你扣著我的雞幹嘛?”


    “這雞也是昨天才找到的。”宋柯如此解釋道。


    然後。


    從遠處走來了個人。


    那人端著個飯碗。


    宋柯眼皮突然開始跳動。


    才想開口把人攆走,就聽來人已經扯著嗓子喊了,“嫂子,怎麽樣?宋把頭把雞照顧的好吧?


    之前你們剛走,宋把頭就把雞給找著了。


    他怕這雞晚上凍死,還每天晚上讓雞睡他房間裏呢,而且還給雞吃大白米飯呢!


    咱們都吃不上.......瞧瞧,特地讓王伯給雞煮的。”


    來人正是大嘴巴孔傑。


    陳冬月抬眉看向了宋柯,“學會說謊了哈?說,扣著我的雞幹嘛?”


    而季崇寧則一臉笑嘻嘻的說道:“宋把頭不會是想,睹雞思情吧?”


    “胡說什麽!”宋柯老臉一紅,聲音都有點兒夾了,“我就是忘了把雞送去莊子上了。”


    “那現在就讓人送迴去唄。”季崇寧一臉笑嘻嘻的看著臉色漲紅的宋柯。


    宋柯皺眉不語。


    “行了,等辦完事兒迴來我自己帶迴去。來來來,宋乙跟我走。”陳冬月說著話,就要去解宋乙的繩子。


    “要不就養在這兒吧,你還能省點兒糧食。”宋柯不敢動手阻止,隻敢用嘴勸。


    陳冬月好笑道:“一隻雞能吃多少?關鍵咱們明日就要出發,這雞就先讓王伯看著,等我迴來了再帶走。”


    說完,便牽著雞,從孔傑手裏拿過了飯碗,走了。


    宋柯看著陳冬月的背影,冷冷的看著孔傑說道:“走,去練練。”


    “啊?不是才練好嗎?”孔傑不明就裏。


    “哈哈哈哈哈,你們宋把頭痛失愛雞,心氣不順,你就讓他發泄發泄吧。”季崇寧說話果然討揍。


    “你要不要一起去練練?”宋柯虎著臉問季崇寧。


    季崇寧連連擺手,“不不不,我底子弱,要迴去休息了,養精蓄銳,養精蓄銳。”


    說完,便趕緊溜了。


    可憐孔傑壓根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被拉著在校場上又加練了一個時辰。


    ......


    次日,天還未亮。


    舊校場上,北林軍眾,已然整裝待發。


    陳冬月和季崇寧二人,被安排在了隊伍的最中間。


    因為這次剿匪任務艱巨,事關重大,陳冬月不被允許騎自己的馬。


    她這迴騎的,是一匹正規的軍馬。


    好在前兩天陳冬月已經提前適應過了,今天早上集合上馬的時候,好歹是沒跟馬再打起來。


    不過.......


    “嘿!”陳冬月拍拍馬腦袋,然後把手心裏的東西塞進了馬嘴裏。


    馬一吃到陳冬月手心裏的東西,高興地打了響兒。


    隨後就見陳冬月拍了拍馬背。


    在大夥兒還沒看明白這一人一馬到底想幹啥的時候,那馬......居然乖乖匍匐到了地上。


    陳冬月在眾人的強烈圍觀之下,依舊像跨自行車似的,跨上了馬。


    馬,緩緩站了起來。


    “你們看什麽呢?趕緊的上馬啊,馬上要出發了啊~!”


    陳冬月這話說的,就好像這熱鬧跟她完全沒關係一般。


    一隻笑嘻嘻的季崇寧這迴是很認真的朝陳冬月抱拳道:“在下,服了!”


    “嘖,這隻是我眾多技能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陳冬月傲嬌道。


    隨著前頭軍號響起,千人的隊伍,很快就出了舊校場的大門。


    王伯背手站在寒風中,看著遠去的隊伍,輕聲道:“這才像樣嘛,不鬧出點兒動靜來,這些事兒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可話音剛落,就聽後頭‘卡啦啦啦啦’一陣響。


    老頭兒扭頭一瞧......舊校場的大門,正緩緩地像他砸來。


    王伯嗷嘮一聲驚叫,以此生最快的動作,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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