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冬月向來是個說幹就幹的人。


    想好了要給大墩子出頭的她,扯下了身上穿著的圍裙,邁著堅定的步伐就往前院走了去。


    別誤會,陳冬月不是因為做飯戴的圍裙,她是因為吃飯漏湯,才被宋好婆給套上的圍裙。


    這大廚房,是在主院的西側劈出來的一個單獨的小院子。


    隻要穿過小院子的門,就能直接到二進院的中庭。


    所以當陳冬月走出廚房的院子之後,就看到大墩子正在中庭的涼亭裏頭,吹著寒風,抓耳撓腮。


    而陸先生正捂著腦袋,蹲在大墩子腿邊。


    陳冬月三步兩步走到了涼亭裏,輕拍了下大墩子的腦袋瓜,“你是不是傻?這麽冷的天,非得在這涼亭裏待著!”


    “姐~~~~”大墩子癟著嘴,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父親說我念書不好,是因為太過安逸,所以得挨凍才能背得好書。”


    “哎,”蹲在地上的陸先生站了起來,“我看張侍郎也實在是太過強人所難。夏天夠暖和了吧?我也沒見墩子能多背幾篇經史子集啊。”


    “陸先生說話太有道理,”陳冬月一本正經地點頭,“那你跟張侍郎說了嗎?!”


    “哪兒敢啊,”陸先生脖子縮短了三分,“我不說話張大人都恨不能找茬罵我一頓,我這一說話,說不定明日就被張大人趕迴家了。”


    “您是不是傻啊!”陳冬月脫口而出,“束修是張夫人給您的,張大人辭不辭你有甚關係?!再說了,要是張大人辭了你,你就留在這兒給君瀾做先生得了。


    張夫人給的束修我也許給不起,但是一般先生的束修我還是能給的,咱這兒肯定也短不了您吃喝,您就放心住著吧。”


    “也是哈!”陸先生那脖頸子突然又長了三分,“我又不拿張大人的錢,我怕他作甚?”


    “可不就是!”陳冬月表示絕對肯定。


    這話把大墩子給說急了,“陸先生,你可不能不要我啊!”


    “行了,都別急,跟我走!!”


    陳冬月說完,就邁步走下了涼亭。


    走了幾步,發現沒人跟上來,她便扭頭喊了一句,“走啊,愣著幹嘛!別怕,有我在。”


    涼亭裏的師徒二人,這才敢磨磨蹭蹭地跟上。


    張侍郎如今住在這二進院東邊第二間。


    此時,從都城來的幾人,都在張侍郎的屋子裏說話呢。


    陳冬月才想敲門,就聽住在廂房裏的宋楊,扯著嗓子,小小聲道:“嫂子,他們在議事呢!說是讓咱們別打擾!!”


    陳冬月扭頭看著宋楊,直接伸手‘叩叩叩’,叩響了張侍郎的房門。


    慣的他們。


    誰的莊子誰做主!


    這麽冷的天,她才不會在門外傻等呢。


    嚇得宋楊和隔壁的李秀才,趕緊的關了房門。


    “出息。”


    陳冬月小聲唾棄了他們。


    就聽屋內傳來一聲:“誰啊?有什麽事兒?”


    聽聲音並不是張侍郎。


    “是我,”陳冬月迴答:“有事兒找張侍郎。”


    “我們正在議事,有事明日再談。”


    迴話中帶著三分不悅,這迴是張侍郎的動靜了。


    可陳冬月能慣著他?


    不可能。


    “不好意思,人命關天,等不得明日。”陳冬月如此說道。


    裏頭有了切切錯錯的低聲談論之聲。


    沒一會兒,門就打開了。


    從裏頭出來了嚴郎中和葛禦史二人。


    他們見了陳冬月,也隻是點頭朝她打了個招唿,便匆匆走了。


    陳冬月也不等張侍郎請,直接跨進了室內。


    大墩子和陸先生跟在她身後,蹭著門框,也進了屋。


    此時屋內除了張侍郎,還有個季崇寧也在。


    因為剛才陳冬月並沒有說大墩子和陸先生也一起來了,所以季崇寧是張侍郎特地留下避嫌的。


    “張德昭?不是讓你跟陸先生在外頭背書嗎,誰讓你進來的?!”


    看到自家兒子那熊樣,張侍郎的眉頭,直接給擠成了喀斯特地貌。


    陳冬月攔在大墩子跟前答說:“我讓他進來的。”


    “你?”張侍郎上下掃了幾眼陳冬月,然後正色道:“我隻是在教導自己的孩兒,請宋夫人莫要插手。不知宋夫人說找我有人命關天之事,到底是什麽事?


    若是沒事,前院都是男子,宋大人雖是武官,宋府缺少些禮數也正常,但作為女子,還請宋夫人少來前院為好。”


    陳冬月看著眼前這假清高的老瓜菜,是真的想給他來個大比鬥,但是為著大墩子,她也盡力壓製住了自己的火氣,咬牙道:


    “再不插手,您兒子就要凍死在外頭了,這就是人命關天的事。


    這麽大冷的天,大人們不也都躲在暖屋裏議事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想必大人比我懂吧?


    至於禮數,各家有各家的規矩,我覺得您這位張家的老爺,還管不到我宋家的家事上來。”


    幾十年來第一次被女子這麽嗆聲的張大人神色明顯一愣。


    坐在不遠處的小圓凳上的季崇寧,也停住了搖扇子的手,翹著個二郎腿,一臉的似笑非笑。


    不過張大人也是見過大風大浪之人,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我們議的是公事,張德昭讀的卻是自己的書。


    想當年我讀書的時候,冬日裏怕自己犯困,便故意不在屋子裏點炭,就是為了讓自己保持清醒。


    怎麽?他老子當年吃得起這個苦,兒子難道就吃不起了嗎?!


    再說了,我這兒子不學無術,三歲啟蒙,到現在十二歲了,這書念得......一篇‘學而’背三年都沒背出來,宋夫人覺得,他配待在這燒了炭的屋子裏嗎?!”


    “笑死!”陳冬月這會兒也不客氣了,“聊州鬧匪三年,周邊州府也跟著遭殃,咱們青山村被山匪一把火燒了個幹幹淨淨,有人管嗎?


    整個聊州多少官員與匪徒勾結,更有甚者抓了路人冒充匪徒。


    官差還膽敢以剿匪的名義,攔路搶劫行腳商人。


    這些事,樁樁件件,難道你們就盡職盡責,做到自己的本份了嗎?!


    底層官員為非作歹,中層官員熟視無睹,高層官員高高掛起。


    吏部侍郎張大人,你這活幹的難道很好嗎?


    你還真覺得自己比大墩子更有資格坐在這暖屋裏了嗎?!


    叫我看來,若是大墩子一定要站在外頭背書,那你們就合該脫光了站在外頭議事!


    畢竟大墩子背不出書,死不了人,但是你們這些官老爺管不好事兒,會死很多很多人!”


    說完,陳冬月抬著頭,用鼻孔對著張侍郎。


    老瓜菜,老娘忍你一整天了,現在,此時此刻,老娘不忍了。


    有種~~~~革了宋柯的職啊!!


    切。


    房間裏的空氣,又又又凝滯了。


    張大人被陳冬月堵得一口氣差點兒上不好,伸著手隻知道說:“你你你,你你你~~~~”


    坐在圓凳上的季崇寧,已經把翹著的二郎腿給放下了,扇子扇得‘歘欻欻’快飛起來了。


    秉持了,反正都已經罵了,就罵個透得了的陳冬月,‘歘’一下看向了季崇寧,“你是不是有什麽毛病?!這寒冬臘月的拿著把破扇子,扇什麽扇!!給我收起來!”


    季崇寧明顯一愣。


    然後乖乖迴了一句‘哦’,把扇子一點點,輕輕地,收了起來。


    他怕自己再‘歘’一下收起來,眼前這隻母老虎能衝上來把他的扇子給撕個稀巴爛。


    隻敢站在門口的陸先生和大墩子,瑟瑟發抖地抱在了一起。


    陸先生小小的嘟囔著:“天爺啊,她怎麽敢的,那可是......朝堂重臣啊。”


    “我害怕陸先生。”大墩子朝擠在自己腿便的陸先生小聲道。


    “你先別怕,”陸先生更小聲地說道:“因為怕了也沒用。”


    眼看著張侍郎臉色越來越紅,手越來越抖,陳冬月有點兒害怕了。


    這人可千萬別被自己給罵死啊。


    剛買的莊子,就死人,太不吉利了。


    她才想轉身出去喊姚大夫,就聽外頭響了三聲掌聲,然後房門再一次被推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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