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的風吹得令人身心舒暢,一行人中的小輩們到了地方便撒歡了玩,連帶幾個成熟穩重的成年人都變得輕快活潑了些。


    尤其其中還有一個頂著孩童麵貌、實際年齡與物種都是謎的納西妲,毫無違和的混進了小孩堆裏,並在路人一臉看到天才兒童的震驚目光中,堆起了一座座精致絕倫到宛如藝術品的沙堡群,引來了一圈路人圍觀拍照讚歎不已。


    沿海走了半圈,空心滿意足地提著滿滿一桶的收獲,返身迴了陽傘處,對著躺椅上懶洋洋的流浪者吐槽道:“你怎麽跟個老頭子一樣,沒走幾步路就走不動了,一到地方就坐下來躲懶。”


    流浪者:“你說這話的時候,要不先看一眼你那位同樣到了地方就躺倒曬太陽的老父親?”


    空聞言心虛的轉頭看了一眼,確定鍾離待在遠到絕對聽不見這邊對話的地方後,才轉迴頭來沒好氣道:“我老爹那是因為不想接觸到任何海生物,和你這死氣沉沉的年輕小夥能一樣嗎?”


    流浪者:“那行,實話告訴你,我今年其實已經有五百歲了,確實是個死氣沉沉的老頭子了。”


    “五百歲?你是攝影棚裏五指山下的孫悟空嗎?一個轉場就成了五百歲的猴?”


    空還想吐槽什麽,忽然眼前就被遞過來一瓣橘子,空還以為他這是想拿水果堵住他這張囉嗦的嘴,翻了個白眼便毫無防備接過一口吞下,也隻是內心有些疑惑這橘子顏色怎麽看起來這麽黃?難道是這邊的特色品種?


    結果剛合上嘴咬上果肉,口腔就立刻被酸到牙軟的果汁占據,偏偏這時候一隻幕後黑手快速伸了過來,死死捂住了他的嘴,任由他被酸得眼角泛起淚花都不肯放手——


    “唔、唔唔!!!”


    流浪者神情十分愉悅,湊近他耳旁不懷好意道:“你應該沒見過檸檬整個剝皮後的樣子吧?怎麽樣?是不是覺得剝皮後吃,味道都變得好極了?”


    空泛著淚花的眼睛狠狠瞪著他,奈何力氣沒人家大,死活掙脫不了對方的鉗製。


    等他終於被鬆開後,吐出了嘴裏的檸檬,連忙灌了幾口礦泉水,等緩過勁來轉身一看,罪魁禍首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空拿起桌上剩餘的檸檬,咬牙切齒怒道:“鹿守!你給我等著!”


    一行人在海邊一直玩到深夜,期間見過了身著警服在附近巡邏的美露莘一族,也見過了在遠處禁止人類踏足的海域,一群純水精靈齊齊躍出海麵的美景,甚至還有幸遇上了一頭潛在水底睡大頭覺的龍蜥。


    這一趟見足了新奇風景也玩了個盡興,等到迴去的路上,大家難免都顯得有些疲容,幾個小輩更是哈欠連連。


    流浪者單手撐著下巴望著車窗外時,忽然感到側邊肩膀一沉,轉頭就看到空沉沉睡去的臉龐。


    他盯著對方看了一會,伸手取下空還戴著的耳機,有點納悶音樂聲開這麽響,這人是怎麽睡得著的?


    他把耳機放入耳中,上一首激昂的歌曲已經播至尾聲,下一首正好是較為輕緩抒情的歌,聽著合意,他也就繼續聽下去了。


    窗外的風景隨著車輛的前進迅速倒退,流浪者的目光有些出神,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到這個美好得令他感覺不到真實的世界上來,這有什麽意義?


    他閉上雙眼,不再看眼前的所有,黑暗之中,唯剩下耳邊的音樂聲依舊自顧自播放著——


    “…假如迷霧裏你看不清


    不如墜入我的心裏


    想帶你從吵鬧到安寧


    想帶你從多雲到轉晴


    想要為你整理襯衣


    為你到處收集詩句…”


    不知是歌聲安撫焦躁的心緒,亦或是腦海中莫名隨歌聲一同浮現的迴憶,將其他紛雜的思緒都驅逐了出去,不再思考任何事情,他終於徹底變得放鬆下來……


    “…你送的玩偶依然陪在身邊


    記憶出現浮現從開始到終點


    又重演…”


    “…我想和你 一起闖進森林潛入海底


    我想和你 一起看日出到日落天氣


    我想和你穿過格林威治和時間飛行


    我想見你 穿過教堂和人海擁抱你…”


    “…再路過那家咖啡店


    熟悉又陌生的地點


    駐足 希望你的身影會出現


    還沒說出口的抱歉


    曾和你約定的諾言


    抬頭 閉眼


    讓淚流進心裏麵…”


    被困意包圍的思維沉入黑暗,仿佛落入深海,輕晃著向下沉落,直到許久之後,直到終於落到底部,他恍惚地睜開雙眼,便看見了熟悉的一抹金黃——


    “醒了?唉,你啊你,怎麽溫迪他們去那邊,都是玩了個盡興迴來,就你一個全程皺著眉,閉著眼都顯露出一副不爽想打人的模樣啊?”


    流浪者坐起身,轉頭看向他,皺眉道:“你是故意的……故意拉我入那個世界,故意長時間不出現,為什麽?你希望我能變得如那個世界的鹿守一樣嗎……”


    空看著對方聲音逐漸低落下去,連皺眉垂下頭的樣子都顯出幾分委屈來,他眨了眨眼,忽然坐上床去,和他背靠著背,勾起唇角道:“以為了他人好的理由,去做枉顧他人意願的事——你覺得我是這樣的人嗎?”


    “我沒這個意思……”


    “——我就是這樣的人哦!”


    “……”


    空不用看都能猜到流浪者此刻的神情一定是滿臉迷茫,他輕笑幾聲,才低聲溫柔道:“你知道嗎?在剛取迴記憶的那時候,大概是因為短時間內接收了太多記憶吧,以至於當時腦子都變得有些不清醒了,我竟然產生了一個很糟糕的想法……”


    “你如今的焦躁與不安,與過往的經曆有關,那段我曾來到你身邊,卻又驟然離去的過往……它的源頭卻是明知事態會如此發展的另一個我,親手將那個木偶送到你的身邊……”


    “我覺得,那是我犯下的錯,也曾想過,如果沒有過我的出現,現在的你,是不是會更加無拘無束,不必為了某個人患得患失,也放下了過往的執念,真正隨風一般自由……”


    “所以,我曾考慮過是否應該抹去你的記憶,讓你忘記有關我的一切。”


    聽到這話,身後之人明顯渾身一僵,更是急切到立刻轉身抓住了空的手臂,張口正想說什麽,就被空及時伸食指堵住了話語。


    空對他安撫地笑了笑:“不用那麽緊張,都說了隻是那時候有點腦子不清醒啦,現在想想,搞不好這個坑還是另一個我故意留下的,如果我真的不顧你的意願做了這種事的話,我便隻會是「旅人」,而不是「空」了。”


    “而讓我能及時清醒過來,變迴「空」的,也是你啊。”


    “那個即便我到了世人不可及之地,依舊能追趕而來的你,你找迴了我,你的情感喚醒了我,你的眼淚落入我的心間,我才意識到,那些共同度過的經曆、那些與他人交集而出的、牽動心弦的情感,都是塑成如今的我靈魂的一部分,失去它們,也是在割舍我的靈魂。”


    “同樣的,如果我以改變記憶的方式去改變你,也如同殺死如今的你,然後換來一個與我無關的全新的你。”


    “我還迴想起來,你和小木偶的我初次相遇之時,在試圖推開借景之館的石門時,你說過的那句‘這樣無處可去的感受,就是自由嗎?’,抹去痛苦的起源,也同時是在斬斷浮萍的根,你我交集的情感,也並非隻有困縛,我或許對故事的開端問心有愧,但我也該對故事的後續負責到底。”


    “旅人將曆遍的一萬個故事,都將成為旅人靈魂的一部分……對於往事,確實存在過太多的遺憾,當我擁有足夠強大的能力之時,難免會生出想要不擇手段去竭力彌補一切的妄念……”


    空忽然輕歎了一聲,將頭半依偎在流浪者肩頭,聲音有些低啞道:“就像你見到的那個我理想中的世界,那個在我無意識中催生而出的世界,它正是我的妄念——”


    “因為曾經失去過,所以那個世界重現了我失去過的所有,讓死去的人也能重現世間,這是我的妄念,我無法真的讓曾經死去的人複活,但現在的我,真的可以做到憑借記憶,重塑出一個一模一樣的人,甚至不必再花太多力氣,我隻要把那個世界的人帶到提瓦特來……”


    “但這隻是一廂情願的自我滿足,靠欺騙自己得來的隻有更大的空虛,理想近在咫尺確實是一個巨大的誘惑,但在靠近它之前,也要看清自己走上的是不是正確的道路。”


    “所以啊,我想消除你的不安與焦躁,也確實希望你能重新擁有朋友與家人,但不是一蹴而就地讓你勉強自己去變成我理想中的樣子,而是希望能陪伴著你,和你一起朝那個方向努力。”


    “你也看到了,在我理想中的世界裏,你和我從相遇開始,就從未分開不是嗎?我希望我們的未來也是如此,有彼此相伴著走下去,一步一步地慢慢接近理想。”


    流浪者伸手環抱住他,低頭和那雙金黃色的眼眸對視著,良久,才輕哼一聲道:“你現在這樣算是在和我撒嬌嗎?”


    空笑了幾聲,樂道:“我這應該叫傾訴煩惱、跟你談心吧?不過你想當我是在撒嬌也行咯,你開心就好。”


    流浪者:“好吧,看在你撒嬌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原諒你之前的行為了。”


    空:“哇,那我可得好好感謝你的寬宏大量啊!”


    流浪者:“不用謝,畢竟……”


    空:“畢竟?”


    另一邊——


    從睡夢中逐漸清醒過來的鹿守,在反應過來自己正身處某個不停搖晃的空間裏後,立刻條件反射地坐直身子,渾身戒備地張望四周,卻是看到了車內幾道熟悉的身影。


    空被他突然的動作驚醒,雙眼迷蒙的看著他,疑惑道:“你咋了?做噩夢了?”


    鹿守皺著眉環顧四周,尤其多看了幾眼車窗外陌生的景色,他略有所覺,驚疑道:“我們在哪?我怎麽會在車上?我不是應該在自己家裏睡覺,等著第二天出行的嗎?”


    空聽得滿臉問號:“你在說啥?睡懵了?忘了我們今天已經抵達水城玩了一整天了?”


    鹿守聽完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急切反駁道:“不對!我根本沒有這些記憶,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難道是我失憶了?又為什麽唯獨丟失了今天一天的記憶?”


    車前座的納西妲和雷電真也被他們鬧出的動靜吸引注意,兩人憂心忡忡地對視了一眼,也不知道這是怎麽迴事。


    “失憶?”空狐疑地眯起眼,他沉吟一聲,忽然悄悄把一隻手伸進衣服口袋裏,摸索著把那塊被紙巾包裹住的檸檬果肉扒拉出來,同時一邊拖長聲音道:“失憶是吧?那我可能猜得出是什麽原因導致的了——”


    “什麽原、唔!!”


    剛張口追問的鹿守猝不及防就被塞了一瓣檸檬,空毫不留情地複刻了白天流浪者的行為,死死捂著他的嘴不讓他吐出檸檬,一邊獰笑道:“失憶?整完我就說自己失憶是吧?那就讓我幫你恢複一下記憶,恰檸檬去吧你!!”


    根本不知道發生過什麽事的鹿守:“唔唔?!”


    鏡頭轉迴提瓦特大陸這邊——


    流浪者也沒繼續吊空的胃口,愉悅地將後半段話說了出來:“畢竟我已經提前在另一個你那邊出過氣了,再說就你這樣睚眥必報的性格,我再生氣也不能拿你怎麽樣,不然說不定事後得被你雙倍還迴來。”


    空:“睚、睚眥必報??”


    流浪者:“但是在另一個世界那就沒問題了,哈!反正事後遭清算報複的也隻會是另一個鹿守。”


    空:“……到底誰才是睚眥必報的那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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