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我們就收到消息,他已經到日紮了”央拉說到這裏故意停下,轉頭,直勾勾得看著宋漫,忽然又是一笑,意味不明。


    宋漫強忍著,始終緊繃著的臉色,在這一刻突然崩潰了。


    她刻意的不去看央拉,垂下頭來,將臉深深的埋進黑色的,長如瀑布一般茂密的長發之中。


    看不清到底是什麽神情,可是此刻,她能深刻的感受到,臉上的肌肉在不自覺的抽搐著。


    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宋漫啞著聲音,喉嚨裏像紮滿了刺,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宋老師你覺得,德勒他來日紮,是幹什麽呢?”央拉依舊是是笑。


    “我不知道”宋漫還在搖頭,還在努力的堅持著。


    “嗯……”央拉沒有戳破宋漫,反倒是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想來,用不了幾天,答案自會揭曉,不知道宋老師期不期待呢?”


    宋漫緊縮著眉頭,不再看她,隻是垂著頭,不停的搖著頭。


    “老娘從來不殺女人,宋老師,你放心,等德勒自己送上門來,我們自然會放了你”央拉輕輕瞥了一眼宋漫,她的目光從宋漫的頭頂輕飄飄的滑過,很快,她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直到是央拉走到了門外,她的腳步卻又突然停了下來,透過外麵的光,她的影子正打在宋漫的身上。


    央拉微微側著臉,看著宋漫。


    她開口,“你不是很好奇,我們到底殺了誰嗎?”


    宋漫這才抬起頭,看著央拉,目光有些呆滯。


    “那你應該好好看看這屋裏,除了你以外,到底還有誰”央拉說完,也顧不上宋漫滿臉錯愕。


    兩扇木門再次被緊緊的關上了。


    密不通風的土牆,黑暗再次襲來,屋裏麵一片濕冷。


    宋漫扶著牆,勉強從地上爬了起來。


    自從被關進來,她都沒有好好看過這間屋子。


    張澄帶著陳平找了整整三天都沒有找到宋漫的影子,日紮附近的高山平原河流都差不多被他們翻遍了。


    張澄焦頭爛額,都顧不上吃飯了,往往每頓隨便吃幾口,就再次起身找人。


    新的消息,是在第四天的傍晚傳來的。


    張澄目光呆滯,靜靜的靠坐在副駕駛座上。


    他已經幾天沒有合眼好好休息了,陳平不放心,隻的是自己親自開車,讓張澄坐在副駕駛上好好休息。


    “叮”的一聲,是手機傳來的消息。


    張澄神色一喜,心裏麵突然有些期待了。


    在藏區,這個手機號除了大姐張傾以外,就隻有宋漫知道。


    張澄可以肯定,這條消息肯定是宋漫傳來的。


    他拿著手機的右手此刻開始有些顫抖,可是很快就被他按壓下去。


    可是麵上卻依舊保持平靜。


    他靜默著解鎖,劃開手機頁麵。


    一條不短不長的消息赫然出現在界麵裏。


    張澄麵無表情,一個字接著一個字,從頭到尾全部看完。


    如同往日裏,看過的無數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短信,快速的看完以後,手機的界麵再次熄滅。


    沒什麽重要消息。


    “是有宋小姐的消息了嗎?”陳平忍不住問道。


    張澄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沒有,還要繼續找。”


    “好”陳平的臉上劃過一絲失落。


    夜裏,依舊還是央拉照常給宋漫送飯。


    隻是這一次,難得送來的居然會有米飯。


    “吃吧”央拉一手端著米飯一手端著菜,將兩個碗輕放在宋漫的眼前。


    宋漫背靠在冰冷的牆麵上,目光呆滯,隻是微微仰著頭,看著屋簷上的那扇小窗發呆。


    她的懷裏正緊緊的抱著一個小人。


    小人麵色平靜,在宋漫的懷裏睡得格外的安穩,隻是看起來臉色格外的蒼白,沒有絲毫多餘的血色。


    央拉看著宋漫懷裏的小人,神情平淡,臉上掀不起任何多餘的憐憫,她隻是輕飄飄的瞥了一眼,很快她的目光快速移開,再次迴到了宋漫的身上。


    “用不了幾天,我們就會放你走”央拉頓了頓,還是開口說道。


    屋裏麵除了那扇小窗可以透進窗外一片皎潔的月光外,屋內的其他一切全都籠罩在一片晦澀的陰暗之中,又潮又濕又冷又涼。


    宋漫呆坐在角落裏,靜靜的動了動眼皮,很快,她隻是垂下了頭,靜靜的看著懷裏小人安詳的臉。


    她恨,她厭惡極了眼前的人,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再見到眼前的人。


    她也不稀罕她會救她。


    “你恨我”央拉隻是看著宋漫,嘴裏麵輕飄飄的說出三個字,似乎並不在乎別人怎麽看她。


    “宋漫,你恨我,就如同我恨德勒一樣,你現在有多恨我,我就有多恨德勒”央拉突然開口,她料定宋漫聽到德勒這兩個字,一定不會再冷靜下去。


    “為什麽要這麽做?”


    果然央拉還是猜對了,宋漫開口了。


    “如果我說是失手,你會信嗎?”央拉突然笑得格外猙獰。


    宋漫沒有說話,隻是盯著央拉,盯著她因為熬了幾宿沒睡而通紅得眼珠。


    她在看,她在觀察。


    但她一點也不相信央拉的話。


    “你不信”央拉收迴了猙獰的笑容,隻是平靜的說出了心底已有的答案。


    不知道什麽時候,央拉已經從袖子裏抽出了一雙幹淨的木筷子,她彎下腰,挽著垂下的發絲,一雙木筷子靜靜的擱在了碗麵上。


    “宋漫,宋老師,我勸你還是好好吃飯,否則不用等到明天,今晚你不被餓死就會冷死”央拉轉身丟下一句話,再次是頭也不迴的出了屋子。


    木門被屋外的風嘩得吹開了,吱呀吱呀的聲音,一陣陣刺痛著宋漫的耳膜。


    屋外的寒風伴隨著暴風雪來臨前的濕潤,吹得宋漫渾身上下酸痛著。


    額前的劉海被吹開,露出了光潔的額頭,宋漫靜靜摸了摸自己的臉,發現眼淚已經幹了。


    照在屋內的月光已經斜過一角,暴風雪如期而至。


    宋漫仰著頭看著小窗外,已經紛紛揚揚下起了大雪,大片大片的雪花,像極了一塊又一塊纏在一起的棉花塊,洋洋灑灑的鋪滿了窗沿。


    屋外的風很大,嗚嗚嗚一陣鬼哭狼嚎下,吹著屋子裏的窗戶和門發出一陣哐當哐當的聲響。


    央拉說得不錯,宋漫現在又冷又餓,放在手邊的飯菜已經涼了一截,一雙筷子被風吹到在沙地裏,散作一團。


    更深雪重,宋漫倒也不困,難得的越來越清醒。


    她在熬,熬過了今晚就好,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她在心裏安慰著自己。


    “哐當”一聲,木門再次打開了,隻是這一次似乎是被風從屋外吹開了。


    這次居然沒有上鎖。


    宋漫似乎看到了希望,她心裏又喜又驚,抱著懷裏的小人,掙紮著扶著牆,還沒站穩,就想往屋外逃。


    今夜也是難得一見,下著鵝毛大雪,風也烈極了,夜空裏,白晃晃的月亮,卻格外的皎潔明亮。


    走出屋子,宋漫才發現屋外竟然比屋內還要亮。


    在黑屋子裏待得時間長了,一時間遇上潔白的月光,她的瞳孔不自覺的收縮著,眼皮子也止不住的跳動著。


    宋漫下意識的捂著雙眼,伸手揉了揉眼睛。


    眼皮跳動個不停,不知為何,宋漫心裏異常煩躁異常不安。


    遠處一個穿著一身黑衣,頭上戴著黑色鴨舌帽的男人,正立於高大挺拔的楊樹下。


    屋外的雪已經下了有一段時間了,紛紛揚揚的飄灑而下,似乎看不見盡頭。


    樹梢上已經堆滿了一層雪,毛茸茸的一層。


    男人的肩頭上已經落滿了一層雪,頭上的鴨舌帽,衣領口,露在鴨舌帽外的碎發上正沾著幾片小雪花。


    “漫漫”那人突然輕聲的喊著宋漫的名字,不輕不重的嗓音帶著些許沙啞和幹裂。


    就像是密密麻麻的鼓點,緊緊的敲在宋漫的心頭。


    這聲音宋漫再熟悉不過了。


    聲音剛剛落下,他已經快速朝著宋漫跑來。


    宋漫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腳下似乎有千斤重,她也很想跑去擁抱他,可是腳底下卻一步都動不了,隻能呆呆的站在原地,努力的睜大著眼睛看著朝著自己跑來的男人。


    雪夜裏的風搖擺不定,一會朝南吹一會兒又朝北吹。


    冷冽的風吹著他的外套鼓鼓的,露出來的衣角被風拉扯得都快要變形了。


    多久沒見了?宋漫忍不住在心裏想著。


    他好像又瘦了,也變得更黑了。


    北風吹過,還未停歇,南風再起。


    幹裂的寒風裏似乎帶著刀刃子,吹得宋漫的臉生疼生疼。


    宋漫一點兒都不想哭,她隻是好累,她實在沒力氣了,她覺得自己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可是自第一眼看到他時,眼淚卻不由自主的一滴滴從眼角滑下。


    一發不可收拾,怎麽也控製不住。


    她低頭看著懷裏的小人,她總算是可以給卓瑪一個交代了,她總算是可以讓旺達迴家了。


    他越跑越近,宋漫的眼睛越來越紅,眼淚一個勁的順著臉旁滑下。


    宋漫總算是看清了他的臉,那張臉,她曾日日夜夜做夢都想念的人現在就出現在了眼前。


    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點又一點彌漫在空中的星光,眼前有些模糊,宋漫有些看不清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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