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皓第一次正式使用腦機上傳自己的意識。


    那是在雲崖死亡七七四十九天之後。


    或許是心有愧疚,或許是心中多少有些不忍,在雲崖的頭七,三七,趙皓都花了重金請了專業的團隊給雲崖做法事,在這個連喪禮都是網絡全程操辦的時代裏,這種仍守著舊規矩的禮法,已經是有錢人們的特權了。


    趙皓還對雲崖的父母給了許多補償,理由則是統一的對外說自己很喜歡雲崖這個兒媳婦,說雲崖孝順,乖巧還聰明,自己對於雲崖的突然去世,感到非常心痛和惋惜。


    由於當時趙皓的兒子陸東隅也因車禍一直昏迷不醒,沒有人懷疑這是趙皓的手筆。


    畢竟沒人會想到,身為母親,居然會狠心得連自己的兒子也容不下。


    至少,在外人眼裏,這是相當溫馨正常的一家子,沒有其他豪門那些扯不清還鬧到明麵上的各種勾心鬥角。


    唯有趙江,在雲崖下葬後,把她的骨灰偷偷替換了出來,放到了他曾帶雲崖去過的那一棟樓的第七層裏,第七層裏,不住人,每一個房間裏,都是滿滿的格子櫃子以及櫃子裏的骨灰盒。


    雲崖在死前,曾和趙江說過,如果有朝一日,她死去,她寧願葬來這裏,也不願繼續葬在陸家的家族墓園裏。


    如今,趙江便如她所願。


    在把雲崖的骨灰放到了七層其中一個房間的其中一個空置的格子裏後,趙江將這個格子的信息全部抹去,哪怕以後這裏被人發現,這個屬於雲崖的骨灰盒,也不會被人發現。


    其實,應該也不會有人專門來找。


    人死了,終歸就是死了,死亡的那一刻,便是真正的煙消雲散。


    所謂永生,不過是個夢而已。


    不過是,總有人想讓夢成真。


    結果,終究,也隻是一場不願醒來的夢而已。


    .


    在【虛構宇宙】裏,雲崖抬手,看著放在墓碑上的戒指,那是結婚戒指,款式是她自己選的,相當簡潔沒有過多的設計感。


    因為戒指很簡單,所以雲崖很喜歡。


    直到現在,哪怕現實中的戒指已經隨著雲崖而下葬,虛擬的世界裏,她依然為自己,重新製作了一枚一模一樣的戒指。


    “覺很奇怪嗎?”雲崖說:“明明是陸家害死了我,我卻為什麽舍不得這枚戒指?”


    雲崖轉過身,看向陸東隅。


    這是虛擬世界裏的陸東隅,連深愛著雲崖這個思想,也是虛擬的,被人為設置出來的。


    所以此刻,陸東隅看著雲崖的動作,表情上難得有一絲迷茫。


    “因為我不後悔。”雲崖道。


    雲崖笑了笑,而後轉向容聽燕來和時藹藹三人。


    雲崖對三人道:“現在,你們終於見到我了,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嗎?”


    時藹藹是牽扯其中最無辜又最莫名其妙的人,她有話想說,卻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覺得眼前的這一切,太過於奇幻又難以形容。


    容聽想說話時,燕來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自己上前一步,道:“我們見過一麵,你還記得嗎?”


    雲崖看住燕來的臉,緩緩的眨了眨眼睛,虛擬的人是不需要眨眼的,這不過是她曾身為人類的習慣而已。


    連那眨眼,也緩慢得像放慢了鏡頭的畫麵一般。


    過了幾秒,雲崖像是記了起來,也像是從記憶中找到了答案一般。


    雲崖忽而笑了一下,極其淺淡的一下,然後,她道:“原來是你。”


    燕來這才稍稍鬆了口氣,他抬手扶了下眼鏡,說道:“是我。”


    “你和現實的樣子,幾乎沒什麽區別。”做鴨仔細看著燕來的五官,而後又看向容聽,對她道:“我應該沒有見過你。”


    “是。”容聽頓了頓,她道:“我隻是……聽說過你。”


    “趙江說的?”雲崖笑了笑,又補充了一句:“虛擬世界裏發生的一切,我都知道。”


    容聽怔了怔,隨後也釋然,她道:“也是,你已經……是這裏的人了。”


    燕來這時候接過話,道:“你是真的雲崖嗎?”


    雲崖一頓,她歪了歪頭,盯住了燕來。


    “你的意思,是我的意識根本不是雲崖本人的意識?”雲崖問道。


    “我的意思是。”燕來在容聽試圖阻止自己的眼神下仍舊繼續說下去:“你能確定,你不是被設定出來的嗎?”


    “設定?”雲崖停了片刻,饒有興趣的打量著燕來,忽而笑了一聲道:“我嗎?”


    “如果從一開始,這是陸東隅。”說到這裏,燕來瞥了一眼那一位麵色沉沉的“陸東隅”,道:“不是說你,我說的是現實中的那一位。”


    “不會。”陸東隅這時候突然道。


    不止是燕來和容聽,連雲崖也轉頭看向了陸東隅。


    沉默了片刻後,雲崖先出聲,她道:\"為什麽?\"


    “因為我就是被設定出來的。”陸東隅也看向雲崖,看了一眼,他才慢慢抬手,露出了手腕上,隱隱約約的一串墨色的數字,像印在皮膚上,更像深刻在血肉之中。


    “這不是編號。”陸東隅道:“這是一個密碼。”


    “什麽密碼?”燕來問。


    而這時,雲崖卻懂了,她道:“是登錄密碼。”


    在陸東隅平靜而幽深的目光下,雲崖也抬起了自己的手,兩隻手腕上,都沒有任何數字,她道:“現實中,隻要有人知道這個賬號密碼,就能登錄頂替掉他。”


    “所以,他隻能算一個‘玩家’?”容聽皺了皺眉,有些可惜的道:“就像遊戲裏的那樣?”


    “差不多吧。”雲崖想了想,又道:“其實所有npc都是可以在後台登錄操作的。”


    雲崖想起了最初,她剛進公司的時候,她所登錄操作的就是一個山寨女大王,這還是個boss。


    可是現在再想想,也許從那一刻開始,她的記憶,已經不是屬於真實世界裏雲崖的記憶了,而是被上傳到這個虛擬世界後的記憶。


    而如今,也已經沒人知道,那究竟是真是假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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