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害怕看見黎玥臉上的任何憔悴,任何因為生活不規律和心中鬱結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都會讓齊思源心碎般痛苦。


    你要完成任務,齊思源想著,這不是你的世界。


    齊思源深唿吸一下,鼓足勇氣打開了門。


    聽到聲響的黎玥抬起頭看了一眼,有些羞澀地合上筆記本電腦,笑著向齊思源搭話,“你吃過飯了嗎?”


    齊思源漠然地點點頭,反問道,“你吃過了嗎?”


    “我還沒有,我一會再吃。”


    黎玥收拾著自己的東西,這時齊思源也坐到離她最遠的沙發上。


    “在你來我家的路上,你在想些什麽?”


    黎玥沒想到齊思源會問這個,表情有一瞬的木然,“與其說我在想什麽,不如說我感到很緊張,說實話我很少會有這種感覺,但是這種緊張不是因為怕你提出什麽我無法做到的要求,而是不知道該怎樣麵對你,想著你是否願意見我,有很多我把握不了的可能性,我不喜歡這種感覺,但又做不到忽視它。”


    “當我來到你家門口,你家的大門就是敞開的,我沒有用些別的手段,你不要誤會,因為看到裏麵一片混亂,當時我以為你出了什麽事情,後來陳方舟給我發了你們兩個人的照片,我才知道你沒事。”


    “是你叫陳方舟來找我的?”齊思源冷漠地問道。


    “是他自己想過來的,他問我要了你家地址,我沒想到他拿到地址就來找你了,但我原本就打算今天去找你的,可是來得不巧,你已經跟陳方舟出去了。”


    “其實我心裏很矛盾,我並不恨你,也不後悔救了你,可我的人生卻是因為你而發生了不可逆轉的改變,要說我想要你為我做些什麽,可是我想要什麽呢?我自己都不清楚,黎玥,你願意給我什麽呢?”


    “我的全部,”黎玥大著膽子靠近齊思源,伸手握住他的手,滿臉真切地迴答,“你隻要向我開口,我都會滿足你的。”


    “為什麽呢?”齊思源感覺自己的心髒莫名地抽痛,疑惑不解道,“其實你就算當作沒這迴事,我也毫無辦法,那為什麽會這樣呢?是為了你的名譽?還是說你真的為了幾年前的事後悔得想死?”


    “你不會明白,”黎玥這才鬆開齊思源的手掌,一行清淚劃過臉龐,卻因為黎玥的偏頭而隱藏起來,“因為你已經忘記了,可我記得那天發生的事情,其實,我當時連神誌都不清明,看你的唯一一眼也有些模糊,渾身上下隻剩下恐懼和求生的欲望,是你為我爭取到生的機會,用你的生命去拚搏,換迴我的安全,當時的你的恐懼不會比我少,但你還是去了,與其說感激,不如說是一種平等的共情和崇拜,因為能體會當時年幼的我的心情的人,就隻有你一個,更何況你遠遠比我勇敢得多。”


    齊思源靜靜地聽著黎玥的真心話,她說得越多,齊思源就能掌握到更多關於黎玥的信息,任務也會進行得更加順利。


    可是現在,齊思源卻覺得黎玥話中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尖刀,用她的一字一句在他心上劃出一道一道密集深刻的傷口,他私心地想讓她停下,卻做不到。


    “我私心希望,你要是還記得那件事,該有多好,可是這迴憶對你太殘酷了,所以隻要你還活著,我就很幸福了。”


    黎玥還接著說了些什麽,但是齊思源都沒再聽了,他整個人像站在空曠無垠的曠野中,耳邊隻有唿唿作響的風聲咆哮。


    一種類似耳鳴般劇烈又刺耳的響聲在齊思源的耳中迴蕩,他的腦中也一片空白,像是身體為了避免身心受損而產生的自發的保護措施。


    這故事跟我有什麽關係呢?齊思源想不出來,即使黎玥已經把發生的一切說得清楚明白,可齊思源就是想象不到,畢竟他連黎玥口中的高中生活都沒經曆過,他從培訓學校中出來就在眾多的平行世界中來往穿梭,任務就是他生活的全部。


    可是現在,出現了一個人,一個違反了世界規則、大概率要被消減的天生反派,她對自己命運的悲慘結局毫不知情,靠自己的覺醒和努力戰勝了氣運之子,可這全部的一切因為他齊思源的出現又迴到了原點,她的全部努力都化為泡影。


    她念念不忘的宋朝已經早早離開了人世,現在,她全心全意地對待眼前這個她自己認為的“宋朝”,滿心滿眼都是他,可是她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就是導致她全部努力付諸東流的罪魁禍首,也是她既定的悲劇命運中的唯一劊子手。


    她麵對著一個兇手,說她感恩他的存在,說因為他的存活而幸福。


    齊思源無法做出任何反應來迴應黎玥的真心,即使有違他的職業操守,他在當下也沒法以宋朝這個假身份對黎玥說出他早已準備好的一切說辭,那些算計在此刻都顯得卑劣齷齪,像暗溝裏人人喊打的老鼠。


    過幾天再說吧,過幾天再說吧,還有時間,齊思源默默地勸說自己。


    “我明天迴去接你的。”齊思源抿著唇,還是沒有迴給黎玥一個眼神,“你去吃飯吧,明天見。”


    黎玥早就注意到眼前人越發渙散的目光和逐漸飄遠的思緒,他對他們的過去毫不在意也不感興趣,他可能隻在乎當下,黎玥心想,即使她努力地迴憶著一切,爭取把事情的全部麵貌全都分享給他,努力去帶他迴想,可她們的記憶還是有毫不相幹的獨立部分,她不覺疲憊地說著,也無法喚起未知的、獨屬於宋朝的那部分。


    “那我等著你。”黎玥笑著說道。


    她是期待的,因為他們明天又能夠見麵了,可是,她心中卻感覺不到一絲應有的喜悅,因為她知道,這隻是宋朝的一種逐客令而已,他可能厭倦了她把過去的事情在他耳邊翻來覆去講個沒完,就好像抱著保險櫃鑰匙不撒手的守財奴一樣。


    “好。”齊思源迴答道,兩人都沒再說什麽,齊思源直接迴房間去了,並沒有去送黎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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