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數不清多少鞭子抽在身上了,王之明身上早已皮開肉綻,一道道血肉翻轉過來,露出下邊的白肉,看著極為瘮人。


    在他身前,用刑的獄卒已經換了兩撥,就連刑棍都打斷了一根。


    一盆涼水潑下,把陷入昏迷中的王之明強行喚醒:“說!你是王昺侄孫,高陽人王之明!”


    王之明睜開眼,隻覺得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痛,他指甲已經被拔掉,鑽心的疼。


    但他隻是擰著眉頭,虛弱的張口,隻覺滿嘴漏風:“吾非王之明,吾乃眀之王……”


    “還不肯說!”旁邊有獄卒拿起一柄燒紅的烙鐵:“告訴你,你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


    灼熱的烙鐵挨近王之明臉頰,獄卒猙獰著臉笑:“你全身上下就這張臉還保持原樣了吧?再不說,可就別怪這烙鐵到你臉上了,到那時你人不人鬼不鬼,就算你想假冒太子,可也得有人信?”


    身前,隻留下一個虛弱至極的聲音:“吾乃……眀之王……”


    “給我燙!”


    燒的通紅的烙鐵,猛地烙在了他臉上。


    大牢裏,遠遠傳出王之明撕心裂肺的慘叫。


    ...


    不知過了多久,王之明醒了過來,他想支起身子,卻發現胳膊已經被打斷了,稍微一動就宛如刺骨錐心。


    他用還能動的右手摸了一下臉頰,隻覺得觸手粗糙皮肉都被撕裂了開來,稍微一碰就鑽心的疼。


    臉……已經破相了,身子也成了殘廢。


    值得嗎?為何要出來揭穿那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之明笑的渾身顫抖,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他卻強忍著讓眼淚流迴眼眶。


    ‘哐哐哐’!


    扭過頭去,見一個牢頭打扮的人走了過來,敲擊他牢房的柵欄:“別嚎了!省著點力氣”


    見他轉過身,牢頭隻看了一眼就有些不忍了,他歎了口氣,順著柵欄放進去一碗麵:“吃了吧”


    王之明看著那碗麵,連搖頭的力氣都欠奉。


    牢頭看著他身上的傷,道道觸目驚心,在這情況下他依然沒開口,再加上前幾波來探望之人的舉動,牢頭心裏哪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把碗往他那邊挪了挪,猶豫後開口道:“吃吧,吃飽了好上路,總比做個餓死鬼強”


    王之明身子一震,他扭過頭來:“他們莫非要殺我?”


    牢頭看著碗,不去看他滿身的傷,囁喏許久後再歎一口氣:“唉,反正你今晚就要死,我便和你說了吧”


    “其實你認與不認都無關緊要了,外邊的大人已經找到了替代之人,他會替你去南京,當麵承認自己是高陽人王之明,乃是假冒萬歲之人”


    “你呀,已經注定要死在這裏了,吃了吧啊。別餓著肚子上路”


    “另外,你也不用想著把這事說出去了,這一層裏,現在隻得你一個,哪怕你喊得再大聲也不會有人搭理,再過片刻……唉”


    牢頭邊歎息邊走,遠遠地隻聽哐當一聲,牢門關上,那聲音在這一層牢房中久久迴蕩。


    王之明看著那碗麵,許久後挪著身子到了跟前,把碗端了起來。


    一口,一口。


    他的牙已經被打掉,吃著極為費勁,半晌也隻是和著眼淚在吞咽。


    這便是……我的結局麽?


    他仿佛看到了煤山之上父皇的身影,淒涼又絕望。


    他的確是冒了險的,換做聰明人,在得知有人假冒自己登基之後,就該老老實實歸隱山林或隱姓埋名過此一生。


    在天子歸位之後,誰敢出來觸碰逆鱗?


    然而,他不甘心,他骨子裏流的血脈不答應。


    父皇朱由檢寧願吊死煤山也不降賊,我朱慈烺不才,也不願苟活此生。


    怎能看著那人冒了我的名,篡了大明江山!?


    他要賭,賭朝臣認得自己,賭有人願意為他起兵,賭自己這條不值錢的爛命,還能為大明再續上幾年江山!


    但是……


    朱慈烺手中的麵在顫抖,他的手也在發顫。


    賭輸了啊。


    終究是賭輸了,他能認出所有人,所有人也能認出他,但沒有人敢承認他就是朱慈烺。


    他肩膀發顫無聲的抽噎,淚一滴滴的落到地麵,隻覺這漆黑牢房仿佛像個吃人的野獸,這一刻就要把他生吞活剝,把大明吃幹抹淨。


    父皇,母後……兒臣不孝,這最後的大明江山,兒臣也沒能守住……


    但兒臣也不願被他們所殺,兒乃眀之王,豈能亡於他手。


    他用盡力氣,將碗砸落地麵,一聲脆響之下,碗被砸的四分五裂。


    朱慈烺挑選出一個還算尖銳的瓷片,抵在脖子之上。


    大明國祚三百載,這就是……終局了嗎?


    父皇,母後,兒臣不孝,沒臉來陪你們,唯願下十八層地獄,罪罰己身。


    眼淚順著臉頰滴落到瓷片上,朱慈烺猛地瞪眼,右手用力朝脖子上紮去。


    “咦?怎麽這麽慘?你是朱慈烺嗎?”


    突的,一個清脆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朱慈烺受驚停手,他的脖子已經被瓦片破開一個口子,若再晚上半分,必然已是神醫難救了。


    他轉頭四顧,牢房裏黑燈瞎火,隻能透過窗子灑下的微光來看,但無論怎麽看都找不出發聲之人在哪:“誰,誰在說話”


    “你管我是誰呢?我問你啊,你是朱慈烺嗎?”


    朱慈烺用右手捂住脖子,再次朝牢房看去,半晌還是看不到人。


    都這時候了,難道有人在隔壁裝神弄鬼想要詐我?


    他閉口不言了。


    “我的感覺應該沒錯,和畫像上看起來也差不多,你到底是不是朱慈烺?”


    朱慈烺皺眉,片刻後他緩緩開口:“……你是何人?誰叫你來的?你在哪?”


    “我?不就在你眼前嗎?你往前看,往上,再往上,對對看到了嗎?”


    “哎呀你怎麽這麽笨!沒錯!我就是這個冰晶,這個冰晶就是我!”


    朱慈烺的目光漸漸有了焦距,他愣怔的看著眼前半空中漂浮著,散發陣陣涼意的水晶,這……是說話之人?


    鬼?


    哪怕已經有了死意,但人對未知的恐懼還是無法抹消的,朱慈烺下意識的蹬腿往後挪了兩步,緊緊靠牆:“你、你究竟是何人?為何對一個將死之人裝神弄鬼?”


    “哎呀和你說話真費勁,你到底是不是朱慈烺啊?”


    朱慈烺皺眉思索片刻,搖搖頭緩緩開口:“我是……王之明”


    聽了他的話後,空中飄著的冰晶扭頭就打算飛離:“認錯了啊?靈魂看起來也挺像的啊”


    “那我走了,去找下一個”


    說完,它就打算從窗子柵欄處飛出去。


    朱慈烺連忙開口:“等等”


    冰晶停在了半空,開口道:“幹嘛?我時間很趕的好不好,你要不是就別浪費我時間”


    朱慈烺猶豫片刻,看對方要走的姿態不似作偽,那麽……不是有人裝神弄鬼來詐自己麽?


    他再開口:“這位……仙子,請問是何人讓你找朱慈烺的?”


    他從小在皇宮長大,自然是見過道家方士的,往日也曾看過許多的雜耍障眼法,但這冰晶明顯與之不同。


    那麽……是何方高人要找自己?


    “我?”冰晶裏傳出克拉赫清脆的聲音:“是你們大明的公主讓我找的”


    公主?我妹妹?坤興!?


    坤興還活著?!


    朱慈烺身子猛地一震,是了!


    是坤興,坤興發覺那人不對了。


    沒來由的,本已擦幹的眼淚再次盈眶而出,原來妹妹發覺了,縱使天下所有人都認為那人就是自己,都不敢求證真相,坤興也發覺了,還讓人來尋我了……


    他怔怔的坐在那裏,眼中的淚不斷的往下流怎麽也擦不掉。


    然而片刻之後他猛地驚醒。


    那人已經登上皇位,坤興若是沒看出來還好,若是看出來並使人來尋,那她就會有大危險!


    妹妹,你能來尋兄長,兄長心裏很暖,但兄長也不會因此……讓你涉入險境。


    朱慈烺眼神漸漸堅定,他看著冰晶開口:“我是……高陽人王之明,不是她……兄長”


    “你迴去告訴她,讓她莫要胡思亂想,早日……嫁人出宮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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