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京營那邊眾人的震驚。


    下朝迴到家裏的倪元璐憋了一肚子的氣。


    昨日上朝時滿朝文武驚訝於那草莓神果,一時之間朝堂之上竟然難得的沒有鬧起來,隻是快步捧著草莓迴家。


    今天上朝時便都恢複了往日的情景。


    皇上不知又聽了誰的話,說要戶部建軍器廠、裝備廠、臘肉廠、軍炮廠、製衣廠、造船廠等。


    那朝堂之上,亂哄哄的一如菜市場,告狀的、批鬥的、要官的、要錢的、不一而足。


    又要工部籌辦‘房建司’、‘水泥司’等,洋洋灑灑說了一堆部門。


    皇上說的簡單,可是要建這麽多部門,錢從哪出?


    真有那天上掉下來一座金山啊?


    他在私底下聽到一些風聲,說皇上之所以讓各人都報所需金銀數量,是因為突然得了好大一筆錢。


    這話是從宮裏傳出來的,說的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似的。倪元璐聽了不屑一顧。


    要真有那筆錢,何至於讓局勢敗壞到如此地步,這些人竟然就真信了,傻得麽?


    沒說的,今天散朝之後,那些人迴家肯定會羅列各種要錢的折子,明天又該圍著自己了。


    想著不知道誰又在背後攛掇皇上,倪元璐氣的牙癢癢。


    “老爺,消消火吧”


    他夫人端過來一碗茶,看著自家夫君,不由替他歎了口氣。


    自從他迴到京城做了戶部尚書,就沒見他高興過一天,每天都憂心忡忡的。


    看自家夫君拿起茶盞喝了一口,她又老生常談的道:“汝玉,不行咱就別做這戶部尚書了,就歸家去,每天寫寫書看看景,豈不逍遙”


    歸家?


    倪元璐其實在腦子裏想過不止一次要辭官了,跟崇禎也提起過好幾次,隻是皇上不放人,而他,也是真的放心不下這搖搖欲墜的大明王朝。


    有自己在朝中,山西地區的晉商多多少少還能交點稅錢,自己這要是一走,國家的稅從哪收?


    自己上任之前,朝裏的這群敗類就攛掇著皇上取消了商業稅。


    商業稅啊,占據大明百分之四十多的稅收來源,就這麽取消了!


    剩下的農業稅找誰收?誰能從那些地主鄉紳手裏收上來稅?


    更別提,最大的地主都在官場上,怎麽收?


    就這一下,大明的根子都被撅了。每每想起這些,倪元璐都恨得牙癢癢。


    所以他還不能歸家,他要和朝裏這些國之蛀蟲鬥上一鬥,他要把大明那百分之四十的商業稅要迴來!


    雖不敢說扶大廈之將傾,他倪元璐也要與大明共存亡!


    搖搖頭揮散腦子裏的亂緒,他轉向自己夫人道:“靖兒吃了那神果後,身子如何了?”


    靖兒是他的孩子,對於老來得子的倪元璐來講,那是捧在手裏都怕摔了。


    隻是身子骨一向很弱,一年十二月,倒是有十個月是病懨懨的。


    昨日裏上朝時,皇上賞賜草莓神果,他親眼看到那神果的奇效後,心裏是無比激動。


    拿到草莓迴家後,自己老兩口一個都沒敢吃,全給了自家兒子了。


    聽到他的話,他夫人頓時笑笑:“靖兒說吃了之後渾身一股熱流,衝刷的身子無比舒服,如今睡去了,我剛才去看了看,睡得很是踏實,那神果當真神異無比!”


    聽到夫人如此說,倪元璐頓時便捋捋胡須笑笑:“有用便好!那草莓神異妙不可言,老夫便親眼見那小太監本來血流如注,吃下之後眨眼間就止血痊愈了,咱家靖兒雖說無傷,但想來那神果對於治病也該有用才是”


    自家孩兒的體弱問題,他遍尋良醫苦苦無果,均是說那體弱是娘胎裏帶出來的,不是病,便無藥可醫。這些年可是愁壞了他,現在終於看到一道曙光。


    朝中大臣每位也隻賜了三枚,那神果想來也是稀少,近期得問問皇上,手裏可還有多餘的,能多給兩枚也好。


    他過去看了看睡的正香的孩兒,便和自己夫人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倪元璐如往常一般起轎去上朝,在路上時卻發現了亂哄哄的景象。


    近些年天下不太平,京城也是一片死氣沉沉。


    畢竟流民軍襲擾各地,糧食轉運都成了問題。


    河北山西一帶家裏被搶的,或州府被攻的各路流民都匯聚到了京城,他們也進不來京城裏,就在城外搭著棚子乞討度日,過著有一天沒一天的生活。


    起初京城裏的富人家還礙於名聲經常過去施粥救濟,但隨著今年流民軍軍勢越鬧越大,這些人家裏也麵臨了斷糧的威脅。


    故而城門外是十裏饑荒無人問,城裏也是缺衣少糧死氣沉沉。


    這本就是每日裏的尋常樣子,但今天卻鬧哄哄的,街上的人三五成群烏泱泱的就往城門處去。


    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倪元璐叫來個下人去打探,稍後迴來道:“迴稟老爺,據說是城門外有人施粥,這些人都是去排隊領粥的”


    是這樣啊,倪元璐輕歎一聲。


    起初京城裏的人還是身有傲氣絕不肯去城門外領那賤民吃的救濟粥的,現在看來,城裏的人也過不下去了啊。


    國民不安,自己這戶部尚書終歸是有責任的。


    倪元璐訕訕的拉上轎簾,不再去管外邊事。


    進了皇宮,將馬車寄存後,倪元璐就往文淵閣走去,今日裏的朝政也在文淵閣舉行,好些日子沒去乾清宮了。


    路上與遇到的同僚隨口打著招唿,雖說倪元璐非常看不慣這些國之蛀蟲,但同朝為官,現在還不是翻臉的時候。


    但他也沒興趣與他們一路並肩前行,他有一身傲骨,絕不願與這群人同流合汙。


    但那些人的話聲還是飄到他耳朵裏,起初還不在意,等身邊人都在三三兩兩說這件事時,倪元璐不由也有些好奇了。


    他便對禮部尚書賀逢聖拱手一禮道:“賀大人,不知諸位同僚剛才所說京營之事是為何事?”


    賀逢聖也是個性子剛烈的人,算是他在這朝裏為數不多看得起的。


    聽到他的話,賀逢聖同樣拱手道:“倪大人有所不知,這京營今日裏在城外招兵呢。難道倪大人一路上沒聽見什麽傳聞?”


    倪元璐想想路上所見,隻知道有人在城外施粥,卻不知京營也去招兵了,頓時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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