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阿苑認識丈夫的時候15歲,那個男人比她整整大了10歲。


    那時候,聊天軟件剛剛興起,隨之而來的便是新潮的網戀。


    白阿苑就是在網絡上認識的這個男人,並和他戀愛了,很快,兩個人便不再滿足於網絡上的戀愛,而見了麵。


    兩個人在網吧見麵,男人二十幾歲,相貌清秀,少年感十足。


    或許人在年少的時候喜歡一個人是一件很容易、很輕易的事情,因為看不見現實,眼見的滿滿都是自己的幻想。哪怕隻是一段普普通通的戀愛,也會感覺轟轟烈烈。


    白阿苑一開始隻是喜歡他,喜歡他的與眾不同,在她十幾年的生命裏,從她記事起幾乎都是在校園裏度過的,所以像這個男人這樣,自由的,不加約束的,在社會中的令她覺得新鮮和向往。


    年少的時候總是對“酷”的定義有所不同,對自由的理解也並不準確。


    總覺得他們做了自己不能做的事就是酷,比如學生時代的白阿苑看著不用穿校服,抽煙時會露出手腕處紋身的男朋友,覺得他很酷。


    等真正長大以後,會發現,“酷”並不是做自己不能做的事,而是做自己無法做到的事,甚至是做常人無法做到的事,甚至是超越人體意誌的事情。


    但15歲的白阿苑就是在這樣尚未明白這些道理的時候喜歡上了這個男人,越陷越深,陷入了自己為自己編織的夢裏。


    高中畢業以後,18歲的白阿苑沒有繼續上學,而是跟著這個男人去了遠方的城市,混跡於黑賭場,沾染了一身惡習和出老千的手段。他們像是石磚底下的潮蟲,過著暗無天日,見不得光的日子,饑一頓飽一頓,甚至被當地的混混追殺。


    這時的白阿苑走在街上啃著一個幹麵包,偶爾看見路過的學生,滿眼滿心都是羨慕,他們的校服是那樣幹淨漂亮,他們的人生是那樣充滿光明和希望,他們的身體和思想是那樣自由。而自己已經是一具深陷沼澤的行屍走肉,一具腐屍,對未來沒有任何希望。


    白阿苑覺得自己與死人的區別就在於,死人被埋在土裏,而她被埋在芸芸眾生之中。


    她對於愛情的幻想全然破滅了,再也做不到自我催眠,自我感動。


    這個男人對她並不好,但她們還是結婚了。


    因為白阿苑懷孕了,本來這樣居無定所的日子白阿苑早已忍受夠了,她不想再帶一個生命來過這樣的生活,她的人生廢了,何苦再帶一個生命來受和她一樣的苦。


    但令她沒想到的是,男人對於這個孩子的到來格外熱情,對白阿苑也開始噓寒問暖,哄她把孩子生下來。兩個人結了婚,在一個地下室裏,伴著一盆泡著的方便麵。


    白阿苑將自己的思緒從迴憶中抽離出來,在這座房子裏走著,這房子是白阿苑和丈夫從地下室搬出來以後的住所,也算是他們的第一個家。


    自從有了孩子以後,他們的生活似乎好了起來,丈夫不知道用什麽方式獲得了這棟房子。


    她一路走著,在客廳踱步,撫摸著牆上的一個小掛件,這是二十歲生日那天,他送給她的禮物,他死以後,她便把這些東西連同他的所有物品都燒掉了。此時此刻,這個掛件又完好無損的出現在它原來的位置。


    在這個房子裏也不乏有一些算是美好的迴憶,直到臨近白阿苑的預產期,丈夫突然提出要去國外生孩子,他就這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麵對著自己挺著大肚子的妻子。


    白阿苑摸著熟悉的沙發,坐在了當年的位置上。她迴想著丈夫坐在自己對麵的場景。


    丈夫說道:“去國外也是為你好,生完以後就當散散心了,不好麽?”


    “我不想去國外,不想再折騰了。” 白阿苑麵無表情,她望著自己的丈夫道:“非去不可麽?”


    “你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強得很,絲毫不聽勸。為什麽不想去國外呢?私人醫院和產後中心我都已經安排好了。”


    “我們在一起多少年了?” 白阿苑答非所問,她看向丈夫的眼神似乎想從他眼中找到些什麽。


    丈夫閃躲開她的目光,帶著些不耐煩道:“快十年了吧,我沒記得。”


    “十年零四個月。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15歲,現在我25歲。”


    “說這些幹嘛?” 丈夫蹺二郎腿的姿勢變換了一下,雙手不自覺地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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