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臉似銀盤,眸若春水。彎彎兩條遠山眉,挺翹的鼻頭下,兩瓣殷紅水潤的紅唇微微勾起,似笑非笑,似喜非喜。


    一襲淡白色短衫,青色襦裙,腰細同色係裙帶。


    雖是粗布編織,但穿在該女子身上,猶如錦緞華服,氣質出塵。


    李顯得看向來人,被女子出眾的樣貌一時怔住。


    畢竟在官場上浮沉了幾年,各色美人雖然沒有能力擁有,但是見過的還是不少,所以也很快就恢複過來。


    “堂下何人?”


    江婉兒緩緩跪下,心裏唾棄了萬惡的舊社會下動不動就下跪的惡習。


    “民女是陸德未婚妻,江婉兒,”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


    一直未曾抬頭的燕子這時也抬眸看來,滿臉震驚和恐慌之色。


    雖然陸大郎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可若是讓這天仙似的姑娘嫁給他,不就是鮮花插到了牛糞上嘛。


    怪不得陸大郎一直堅稱自己是清白的,從沒有對燕子有任何不軌之心。有這樣子的未婚妻在身邊,珠玉在前,誰又會看得上後來的棒槌。


    大家的竊竊私語不斷的傳入燕子的耳朵裏,羞臊的臉頰漲紅。


    “民女有證人作證燕子肚裏的孩子非陸德所有。”江婉兒不緊不慢地吐出驚雷似的話語。


    本以為十拿九穩的事情,現在卻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李桂花猛地跳起來罵到,


    “哪來的小娼婦,你說不是就不是了,大人不要聽她胡言亂語,孩子就是陸大郎這個孬種的。”李桂花罵完還不解恨,又要上手去撕扯江婉兒。


    眼尖的衙役立馬上前製止住不斷掙紮的李桂花。


    而江婉兒跪著的姿態紋絲不動,眉毛都沒有挪動一下。


    李顯得對堂下的江婉兒暗暗多了一絲讚賞。


    這次的李桂花可沒有這麽幸運了,直接被衙役拉下去痛打十大板。


    “江婉兒,你有何證人?速速上堂。”


    縣令發話之後,立馬有一個花白胡須的老者走上堂來,緩緩跪在堂下。


    看到來人,燕子雙眸怒睜,小臉一陣青一陣白,千算萬全,沒有算到這個人會出現。燕子心知一切都完了,雙腿不受控製地癱坐到地上。


    被打完後扔在堂上的李桂花看到閨女的反應,嚇得膽戰心驚,忘記了後腰的疼痛。


    “草民“明珍堂”大夫江邈,”白胡子老兒恭恭敬敬的向縣官迴複道;


    “江大夫,你有何證據證明陸燕肚子裏的孩子不是陸德的?”


    “迴老爺的話,草民並不能證明這孩子是任何人的,請我來作證的江姑娘說過,隻需要讓我說出我所知道的即可,並沒有說讓我作證孩子是誰的。”江邈一頭霧水,他雖然是一個大夫,但也沒本事知道孩子是哪個人的。


    李顯得一時有些鬱悶,這老頭迴話一板一眼,非要別人換個方法去問才行。


    “好,那你說說你所知道的事情。”


    “半個月之前,草民在張員外家裏見到過這位姑娘。姑娘當時已經懷有一個月左右的身子,草民給對方開了保胎藥之後就迴醫館了。”江邈將自己當時問診的情況一一向縣官說明,結束後不再多言。


    “大人,半月之前陸燕姑娘還在張員外府上當差,是大小姐的貼身大丫鬟。據民女所知,一般小姐身邊的大丫鬟因為需要時刻伺候著小姐,所以基本上是不能外出的。就算是外出門房也會詳細記錄在案,大人可以查查兩個月前陸燕是否有外出過。”


    江婉兒頓了頓,餘光看到大家全神貫注地盯著自己,也就不再賣乖,繼續說道:


    “如果說陸燕姑娘肚子裏的孩子是陸德的,那兩個是如何懷上的呢?除非陸德能夠隨意進出張員外府上,否則這孩子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陸德的。”江婉兒最後一句話說完,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李顯得招身邊的衙役上前,低聲耳語了一會兒,就見衙役一溜煙的跑出大堂。


    大概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衙役再次迴來,後麵還跟著一個老婆子。


    “李婆子,將你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如有半句虛言,你可知後果!”縣令喝到,李婆子點頭如搗蒜,立馬口若懸河。


    “大人明鑒,草民是張員外家大夫人身邊的老婆子。大夫人讓我過來給大人差遣,有什麽問題老奴一定知無不言。”


    “好,既如此,你可認識堂下這位姑娘?”


    李婆子仔細的瞅了瞅低頭裝作不認識自己的女子。


    “哎呦,這不是我們府裏的大丫鬟燕子姑娘嗎。瞧我這雙老眼,都差點沒認出來。”還沒說完輕輕地打了自己一下嘴巴,


    “哎,該打,瞧我這記性,這是府裏曾經的大丫鬟,後來因為爬了老爺的床被我們夫人發現了,我記得當時好像都懷孕個把月了吧,大夫人人善,不舍得殺生,直接給趕了出來,對吧?”李婆子笑嘻嘻地朝燕子問道。


    語畢,滿座皆然。驚天大瓜,反轉大瓜。


    本以為是簡單的渣男拋棄傻女的事情,沒想到卻是內宅大院裏麵的醃臢事情。


    故事情節跌宕起伏,幾次峰迴路轉,可想過不了多久,滿大街的說書人都有新故事了。


    可憐了陸家大郎,妥妥的大冤種。


    事情到此萬事已經水落石出,陸家大郎當庭無罪釋放。


    陸王氏喜極而泣,緊緊地握著江婉兒的手;陸家村的所有人圍繞在大郎身邊,噓寒問暖,一片劫後餘生的歡樂景象。


    無人注視的角落裏,佇立一位身材頎長,青竹一般清瘦的男子,穿著件洗得發白的長袍,周身縈繞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頭上戴著有帷幕的鬥笠,無人可窺其陸顏。


    江婉兒正在和陸大郎說著話 ,突然感到後背似有如狼一般的視線,轉身迴望,隻見一個正在遠去的高大挺拔的人影。搖了搖頭,可能自己多心了。


    至於後麵李婆子和李桂花以及燕子在大堂之上大打出手,導致燕子當堂見紅的事情就不是江婉兒他們所關心的事情了。


    坐在迴村的牛車上,陸大郎低聲問江婉兒如何請得動張員外府上的李婆婆作證的。


    據他所知,張員外一家都是不太好相與的人,恃強淩弱,仗勢欺人,絕對不會是一位可以替他做主的人。


    江婉兒滿臉問號,詫異的迴道“我還以為那個李婆子是你們安排的呢?”


    “我隻是請來了江邈大夫作證,證明燕子肚子裏的孩子在員外府就已經有了。期間周燕沒有出過員外府,你又進不去,所以這個孩子隻可能是在府裏懷上的,不可能是府外。雖然這個方法也可以將你罪名洗脫,但確實沒有李婆子直接出麵作證更令人信服。”江婉兒將自己所做的事情分析給陸德聽了一遍。


    但同時也納悶了,既然不是她也不是陸德安排李婆子出來作證,那麽這個李婆子為什麽會到現場指證燕子呢?難道是正義之心突然覺醒了?


    江婉兒被自己突如其來的無腦想法逗笑了,接著道:


    “不管是誰指使李婆子,目的都是恢複陸大哥清白,這個人更可能是朋友而不是敵人。”


    想了好一會兒,腦仁都開始痛了,江婉兒決定靜觀其變吧。


    朋友在暗處,他們在明處,還是很被動啊!


    終於在天完全黑下來之際迴到了陸家村。


    陸王氏決定明天在家裏辦個答謝宴,感謝村長以及村子裏其他替大郎事情出力的親朋好友。


    驚心動魄的一天結束了,江婉兒躺在堅硬的木板床上,望著淡青色的蚊帳頂出神。


    雖然身心疲憊,但是精神依舊緊張,江婉兒沒有想到,在這樣一個連飯都吃不飽的時代,竟然還會有那麽多的汙事來糟心。


    陸大郎這次遭遇的汙蔑,就算李婆子沒有出來作證,她也是有把握將大郎全須全尾的帶出來。


    可是,如果下一次沒有這麽幸運呢?


    如果下一次遇到的不是這種相對公平公正的縣令呢?


    如果下一次原告是高官大戶呢?


    如果下一次直接沒了性命又該如何?


    各種消極的信息充滿了江婉兒的腦海,這個時代公平公正是稀有物,官官相護才是現狀。


    如果她一直躊躇不前,固步自封,等待機會自己到來,那無疑是癡人說夢。


    既然命運已經給她做好了選擇,那就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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