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是狂歡的宴會,燈火通明,熱鬧非凡,但這一刻,這一切都與她,與他們無關。


    夜晚的風吹在身上,帶著幾分濕漉漉的寒涼。


    精靈的身體是不會被這一點微不足道的寒意影響的,可偏偏她現在用著副人類的軀體。


    於是透茗微微發起抖來,無法克製的,肌肉顫抖著試圖抵抗著幾分寒冷。


    她重複了一遍:“幸,下一次就是真的要告別了。”


    其實她已經告別過一次,用幾乎逃避的方式,將那個少年拋在苦楝樹下。


    用殘忍一點的方式描述,離別的悲傷甚至還未能在心中成型就被遲鈍的精靈刻意忘在腦後。


    可偏偏他們再次相遇了,以一種透茗完全沒有想過的可能。


    他等待了多久呢?


    以人類的身軀,人類的靈魂,人類的愛。


    固執到精靈再也無法忽視,以至於對這再一次離別感到了難以忍受的悲傷與不舍。


    於是那雙翠色的瞳中隱隱浮起一層薄霧,如同淹沒在雲層中的群山,飄散著輕紗般的細雨。


    透茗看向那靜靜燃燒的青藍色的靈魂之火,她微微抬起手。


    五條幸歪了歪腦袋,隨後慢慢俯下身,將自己的側臉輕輕靠在那隻手中。


    溫熱的手心與冰冷蒼白的皮膚接觸,五條幸眯了眯眼,靈魂火焰愉悅的顫抖著。


    透茗對視上那隻熟悉的蔚藍色眼瞳,熟悉又陌生。


    如果說曾經人類五條幸的眼睛是剛剛下過雨的晴天裏那一塵如洗、無邊無際的蔚藍色晴空。


    那麽現在的詛咒五條幸,他的眼睛就是一幅畫,一幅被困在畫框裏,縱使栩栩如生也終究非人的畫。


    “哢噠”五條幸沒有張嘴,發出一聲骨頭碰撞的聲響,像小動物一樣輕輕蹭著她的手心。


    他已經無法理解語言中寒,他不是人,甚至不能算是活著。


    “對不起……對不起”透茗捧著他的臉,看著那雙茫然空洞的眼睛,感到一種無可抑製的悲傷。


    “哢噠”冰冷而蒼白的骨指輕輕撫過翠色眼睛的下方,少年模樣的虛影微微張嘴,說道:“別哭,透醬,別哭。”


    他聽不懂語言,卻能理解情緒。


    仿佛那空蕩的胸膛中依然跳動著一顆無形的,活著的心。


    於是悲傷的雨在綠水中碎開,透茗微彎了眉眼,拉住那隻冰涼的骨手,道:“我沒哭。”


    這雙手,有著比精靈更高一點的溫度,是屬於她,屬於產屋敷透的,人類的手。


    她輕聲道:“我還不想這麽快告別啊,所以抱歉啦,巴巴諾爾,再讓我任性一次吧。”


    “哢噠”五條幸愉快的模仿起她的笑容,聽不懂,但是開心。


    開開心心,沒頭沒腦。


    尚未痊愈的虛弱靈魂再次陷入休眠,翠色的瞳中浮現空茫,緩緩閉上。


    透茗失去意識,脫力的倒了下去。


    “哢噠!”五條幸驚訝的伸手接住她,靈魂火焰惶恐的左右顫抖起來。


    好在,一會兒後,那雙翠色的眼睛就再次睜開,帶著熟悉的笑意。


    魔力沉睡,而記憶被她任性的留了下來,需要更多的時間並刻意分出一部分精力去修複了。


    這些都沒什麽大不了的不是嗎?


    她道:“幸,別擔心,我沒事。”


    這時有人從宴會現場跑了出來,臉上還帶著醉酒的酡紅,頭一抬,恰巧發現了她,於是仰頭大聲問:“首領,你跑屋頂上看星星呢?”


    這麽一聲喊,透茗還沒迴答,就有其他人跑出來也抬著頭看向屋頂上。


    有醉鬼打著酒嗝茫然四顧:“今天好像也沒有星星啊,嗝兒。”


    還有人興奮的抱起一個粗壯的長筒,大喊:“首領,看啥星星,看俺給你放煙花哈!”


    接著,透茗甚至阻止的話都來不及脫出口,就見火光從筒口噴出,衝向天空。


    “嘭”的一聲,炮彈在半空中炸響,照的四周亮堂堂一片。


    有人被這爆炸的巨響嚇醒了酒,慌慌張張四處亂竄,更多的,是被助興一般激動的大叫起來。


    透茗頭疼的扶額,抬手給周圍籠上一層厚厚的帳,把底下這一群鬧翻的動靜籠罩其中。


    ——


    第二天,大鬧一場的宴會後果然是一片狼藉。


    透茗帶著後勤部的成員們煮好幾大鍋熱乎乎的醒酒湯,然後毫不留情一人一拳把昨晚鬧的最瘋、現在還唿唿大睡的幾個家夥叫醒。


    旁邊已經醒過來但是偷懶不肯爬起來的幾人見狀打了個抖,默默爬起來鑽進廚房。


    被武力捶醒的酒鬼們還是懵的:“首、首領,天亮了嗎?”


    “日上三竿了”透茗揪起這個迷迷糊糊的醉鬼,將手裏的醒酒湯給他灌了下去。


    叫醒所有人以後,她交代完今天的任務就離開赤旗本部去了高專。


    都過了幾天了,應該,咳……夜蛾老師應該不會再記著教訓自己了吧?透茗心懷僥幸的想著。


    然後就正好碰上了五條悟,說起來這還是透茗“蘇醒”以來第一次與他碰麵呢。


    “喲,悟”透茗招手同他打招唿:“早上好啊。”


    白發男人扯下眼罩,蔚藍色的雙瞳死死凝視著她,露出獵人般冰冷警惕的神色:“你是誰?”


    ……


    氣氛一下子冷凝下來,沉默彌漫在兩人之間。


    “哈?”透茗與他對視著,露出不爽的表情:“你說什麽?”


    翠色的瞳中生出明晃晃的怒火,然而被這麽看著的五條悟反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哦,是透啊,嚇我一跳。”


    他湊近幾分上下打量著麵容精致的白發女人,納悶的問:“你怎麽突然一副看開了的模樣?”


    還沒等透茗有什麽反應,五條悟又拉起眼罩遮住眼睛,自己跳過了這個話題,煩躁的說道:“我昨天做了個很惡心的夢。”


    感覺到他的情緒是真的很不好,透茗於是也暫且不和他計較,問:“什麽夢?”


    “嘖”五條悟一副很不想迴憶的模樣,迴答道:“我夢到傑被一個長了嘴的腦子奪走了身體。”


    “嘶”這個描述讓透茗迴想起某個被自己捏爆的惡心東西,於是她深深皺起眉,道:“確實惡心,這夢你可別和傑描述,會惡心的吃不下飯吧。”


    “知道了”五條悟點點頭,道:“反正隻是個夢而已。”


    隻是個夢而已


    咒迴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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