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空笠沉默了一下,半晌,感歎道:“真是敏銳啊。”


    他看向透茗,眼中是黑沉沉的暗光,開口道:“我原以為,那人同我有一個一致的理念。”


    夏油空笠沒有接著說下去,透茗便開口接了下去:“所以現在,你發現你們的理念並不一致了嗎?”


    黑發黑袍的僧人微微低頭看了她一會兒,像是在思索著些什麽,隨後他扯了扯嘴角,轉頭看向街道上來往的行人,似笑非笑:“嗬,誰知道呢,或許是吧。”


    酸澀的,混亂的,像是果實在陰雨的天氣裏被踩入泥濘,最後逐漸腐爛發臭的氣味。


    種子應該在春天種下,在夏天成長,然後在秋天結出甘美的果實與健康的種子,最後花上一整個冬天去休養生息,為來年的成長積蓄力量。


    而在炙熱的夏季就提前落下樹梢的青澀果子,是不會有機會釀出甜味,孕育種子的。


    夏天燥熱,偏又綿綿多雨,跌落的果實有時隻需一夜便會徹底腐爛,身為自然之子的精靈們總會因此感到惋惜。


    透茗沉思片刻,抬眸問:“夏油先生對我是什麽看法呢?”


    這是一個十分沒頭沒腦的問題,但莫名的,夏油空笠似乎理解少女想要問的是什麽,於是他迴答:“如果一定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那就是無法理解。”


    夏油空笠認真的與對麵非人的少女對視,透過那雙清澈明淨的翠綠色瞳子看見自己的倒影,他說:“我曾以為自己能從你的身上找到答案,也的確從中窺視到了些許,但逐漸的,我發現自己想錯了,我無法接受你給出的答案,因為你我,並非同類。”


    一旁的麥子撓撓頭,不理解這個人在講些什麽,露出疑惑的神色。


    “這樣啊”透茗輕輕摸著懷裏的虎,對他的這番話作出了評價:“看來夏油先生對於同類的認同又或許是批判標準,十分的......該說是嚴謹嗎?”


    她繼續說著:“那麽你願不願意聽一聽,我對你的看法呢?”


    夏油空笠看著眼前的少女,不自覺露出幾分審視的姿態:“願聞其詳。”


    “就像是這樣的眼神”翠色的眼仿佛透過皮囊看見了其中的靈魂,透茗道:“你看著周圍人的眼神總是像這樣,高傲,憐憫,不屑,仿佛時時刻刻在審視著他人的價值。”


    “讓我猜一猜,大概是:有沒有活下去的價值。”


    透茗的聲音與神色都帶上了不解:“可明明同樣身為人類,身為同類,我不是很能理解,夏油先生你高高在上的態度源於何處呢?”


    夏油空笠的額角抽動了一下,像是被戳到了痛處,明明麵無表情卻莫名透出幾分狼狽,他聲音冷冷:“這樣擅自窺探他人的內心會令你很有成就感嗎?”


    麥子聽不懂前麵一大段話,但這一句她聽懂了,睜大眼睛立刻要起身反駁這個膽敢諷刺姐姐大人的家夥。


    透茗攔住麥子,毫不在意的迴答:“並不會,是你表現的太明顯了,況且雖然不好聽,但夏油先生應該還是想繼續聽下去的吧?”


    夏油空笠沒有立刻迴話,眼神沉沉的看著眼前的少女,好一會兒才開口:“我與那些人不是同類,那些愚蠢無知又愚昧的生物,怎麽會與我們咒術師是同類?”


    “現在的咒術師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的無用功,曾經我以為身為咒術師的責任就是要保護弱小,可是後來我發現了真相。”他說著放大了聲音,好似要證明什麽——


    “隻要那些會不停產生咒靈的普通人還存在,這個世界就永遠不會變好,咒術師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隻是在奔向無止境無意義的死亡而已。”


    他站起身來,張開手,目光熠熠,像是在傳教,在審判,在宣告:“無論走過多少地方,無論看過多少人,最後得出的結論都是,全部都是沒有價值的。”


    啊,多麽傲慢。


    這就是短生種的命運,因為時間太過短暫,所以要在那有限的時間裏不停歇的貪婪的索取,卻又往往容易誤入歧途,或許有一天幡然醒悟,驀然迴首時卻發現,無論是前進亦或後退的道路,都已經遙遠的無法觸碰了。


    因此大多數的短生種往往或碌碌無為,或狂妄自大,或偏執瘋狂......但又正是因為如此,那些在如此短暫而渺小的生命中能夠綻放出那麽絢爛光華的生命,才讓許多長生種為之驚歎癡迷。


    目光落在對麵人的左手上,那裏透茗在先前畫下了一個特別的法陣,用以屏蔽咒靈操術的使用者在吞食咒靈球時的味覺。


    透茗原本的預想中,那個法陣中的魔力可以支撐大概兩年,但現在,從其中已然接近枯竭的魔力來看:“夏油先生這段時間降服了許多的咒靈呢。”


    她長長的歎了口氣,道:“對於人類而言,我已經是度過了十分漫長的歲月,走過無比遙遠的路途,看過數不清的生命,見證無數的苦難與奇跡。”


    “可即便如此,我依然認為自己還有許許多多數不盡的事物沒有看過,這世界度過無數個相似的春天,可每一個春天都是不同的。”


    對於短生種而言,過於強烈的好奇心與探索欲往往意味著災難,但對於擁有漫長時光的長生種,好奇心與探索欲是他們能夠在漫長歲月中保持生命力的必需品。


    夏油空笠皺眉:“你說這些做什麽。”


    透茗與他對視,十分認真的道:“我想說的是,你所以為自己看見的,隻不過是沙海一隅,冰山一角,更何況一直俯視著他人的你,真的有好好去觀察嗎?”


    “隻看得見痛苦的你,輕易的,傲慢的否決了他人生命的價值,否決了同為咒術師的其他人在痛苦以外經曆的美好。”


    透茗站起身,看著表情更加茫然又隱隱顯出怒意的夏油空笠,說:“夏油先生是個過於溫柔的人,曾經想拯救所有人,現在又想拯救所有咒術師,但那是不可能的。”


    “苦痛與死亡都是生命的一部分,永遠不可能被消除。”


    “夠了!”夏油空笠猛地大喊,他重重的喘息,神色痛苦的閉了閉眼,質問:“你說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像你說的這個世界根本不會改變!”


    “對你有意義”透茗的聲音依然平靜,像狠狠挖入膿瘡的冰冷的刀:“你應該明白,世界上就是會有不可能完成的事的,而執著於此的你才會因此看不到其他事物存在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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