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盡量裝作平靜地收迴了目光,實在是不想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徹頭徹尾地成為一個癡情怨女。


    “金天樓的煙火,果然好看。”我的聲音很是平穩,我也很是滿意我裝出的平淡。


    煙火逐漸散去,燈海仍在流動。


    意玄帶著我擠出了人群,“我們去天香樓附近躲一躲。”


    天香樓附近出租的院子,多是租給了兆都內富貴人家養的外室。


    柳依依在這裏也有一間院子,是蘭尤頌先前給她租的。定金交了三年的,三年期未滿,東家沒收迴院子,柳依依不來住,蘭尤頌也當沒這迴事。


    我和意玄便租在了柳依依那間院子的旁邊。


    蟄伏。


    意玄上神最中意的一個詞,便是蟄伏。


    擇機而動,可惜合適的時機始終不來。


    兆都內除了滿天飛的流言,便是百姓和言官們的唾沫星子。傳言中,白露已經是個妖女了,不但迷得蘭桑瑜魂不守舍,還惹得鼎水十府和幽州江家公然為敵。


    我聽得幾乎要氣絕過去,每天起了床,就在院子裏來迴走,走來走去,走了半日,一定會問意玄一句話:“究竟何時出手?”


    自從莫川認了他便是意玄,再也不耍寶搞怪,十分沉得住氣,總是一句話就打發了我。


    “等。”


    我等得就快沉不住氣,恨不得立刻飛簷走壁溜去和坤宮聽聽牆角。


    等了幾乎有十日,蘭尤頌上了門,我開始還以為他是走錯了門,想找柳依依卻尋錯了院子。


    蘭尤頌卻滿腹愁緒,看著也十分不同,我鬼頭鬼腦地將他拉進院子裏,問道:“你可是自己來的?”


    蘭尤頌才真叫一個失魂落魄,“小殿下放心吧,我不會將你供出去的。二殿下那邊忙得不可開交,沒心情理帝姬呢。”


    我一口氣沒提上來,滯在了胸口,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有莘宋?你這是怎麽了?”


    蘭尤頌跪倒在地,我想扶他起來,他卻力氣大得出奇,簡直像生在了土裏。


    我心髒突突地跳,隻要有人一副天塌了的樣子,跪在我麵前,我便知道,又有人要求我去救人了。


    而每次一救,就得要去我半條命。


    蘭尤頌眼眶紅得仿佛充血,沒有哭,沒有喊,也沒有哀求。


    “有莘宋不敢求殿下旁的,隻求殿下去宮裏看上一眼。”


    我僵在原地,本準備了一肚子的話,說我不能救,我大仇未報,這是借屠繆之手替我報仇的機會。可未料到,他居然隻是求我進宮看一看。


    我迴頭看了眼端坐在樹下石幾旁的意玄,小步跑了過去,“上神?”


    意玄的性子沉穩,莫川這副年輕活潑的麵容,實在是有些不相襯。


    “低頭。”


    我依言低頭,他伸手在我額頭點了一點,很是清涼。


    “我已在你額頭點了水紋,若是有事,我定及時趕到。”


    有莘宋已經站了起來,焦急地等著我,我想起了什麽,討好似的看著意玄,試探性地問道:


    “上神,施個易容咒吧,上次在華胥宮…”


    還不等我說完,意玄連看都不看我,就打斷了我的話,“怕什麽?”


    我一窘,確實不用怕。


    無神之地特殊,無法動用法力,但兆都之內,想如何用火靈,便如何用。


    等下若是真需要突圍出去,除了宮內的那些水靈高手,是一點阻力都不會有的。


    我一抱拳,自以為很是英氣勃發,“告辭。”


    凡間的皇宮,不過都是一迴事,我偷溜的次數多了,便也習慣了。


    蘭尤頌和我一起在屋簷間隱蔽行進,閃轉騰挪間,我還不忘插空問他一句:


    “有莘宋,你的靈力可帶下來了?”


    蘭尤頌搖頭,很是抑鬱的樣子。


    “你可知道高深便是你大哥,有莘高?”


    蘭尤頌再次搖頭,更加抑鬱,“別叫我大哥知道,這事我不想牽扯他進來。”


    我有些可憐他,青蒼久嵐有錯,可有莘宋愛上了一個壞心腸的公主,也不是他的錯。


    借著風勢,很快便到了目的地,蘭桑平的寢宮。


    柳依依伏在蘭桑平的懷裏,泣不成聲,我幾乎從未見過她哭成這個樣子。


    在羅浮山時,有些不懂事的小仙童拿話激她,說她是窩囊廢青蒼久安的妹妹,是峻祁之山最沒用的仙。


    那時,我們都是垂髫的年紀,她也未曾哭過,不過是揚眉立目地狠聲罵了幾句。


    還罵得頗有條理。


    鬧事的小仙童見了我和若檸擼胳膊挽袖子,作勢要打,都灰溜溜地逃走,不敢再言。


    蘭桑平像是在給貓順毛,以手為梳,一下又一下的,打理著柳依依飄散的秀發。


    “別哭了,我說祭燈需要鸞族魂魄,可我也沒說一定要你的。你不是還有個侄女嗎?幽都未野那剛過門的夫人,難道就不能用了?”


    柳依依仍舊隻是哭,並不理他。


    蘭桑平的聲音有些無奈,繼續好聲勸慰:“我既應了你共沉淪,又怎會舍得讓你獨自下那幽冥黑暗?你怎的就是不信我呢?”


    柳依依哭得幾乎要斷氣,話也說不完整,“你已經…騙了我一次,還想…再騙我一次…”


    “你想不想迴九重天?”蘭桑平停了自己梳發的手,很是認真地問道。


    柳依依怔住,不再哭泣,淚珠掛在臉上。


    良久,她才怔怔點頭,像是在發呆,又像是在思考些什麽。


    “好,”蘭桑平替柳依依擦去臉上晶瑩的淚珠,說話的語氣很是蠱惑人心,“那你便擇日迴一趟南方,我護著你去…”


    後麵的話我很想聽個仔細,可卻被蘭尤頌扯著胳膊,跳到了又一處宮殿的頂上。


    我剛要喝他,這是做什麽?卻見他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樣子,生生將話又咽迴了肚子。


    他哽著嗓子,嗓音很是難聽,“小殿下還要多謝二殿下呢,峻祁兩位姑侄,叛了蒼梧。屠繆這是在替你報仇,你該謝謝他才是。”


    我心中很想啐他,可看他失魂落魄的,實是不忍。


    照幽燈,鸞鳥魂魄,祭燈…


    我該搶在屠繆前麵奪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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