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泠毫不客氣。


    “怎麽,長琴上神是要替我去受苦嗎?多少苦不都是我的造化嘛,修行哪有那麽容易啊。不過要是哪天天道開眼,讓我一下子飛升上仙,那是再好不過了的。”


    長琴淡淡笑了下,眉眼甚是好看,我心裏想,這副好皮相,怕是從上古時期開始,便迷暈了不少女仙女神。


    凰泠掏出酒瓶子,灌了一大口。


    “你笑什麽笑,我這等小神仙,想要飛升上仙那可是相當難的,不修煉個幾萬年,哪有那樣的便宜事兒給我。”


    鳳啟作為我們兄妹四個中唯一的上仙,感受到了凰泠隱隱的怨氣,一言不發,隻是大口飲酒。


    而鳳裏澈身為很快便會飛升上仙的鳳凰,對於修行,是最有發言權的。


    他緩緩開口。


    “阿泠你不要那麽大的心理負擔,如大哥這般五萬歲便飛升上仙的,已經是我們蒼梧的傳奇了,五方天界的各個神族都是久聞他的盛名。你總是把自己和大哥比較,修行失了自在無為之本心,可莫要生了魔心。”


    鳳啟聽到這一通沒道理的誇獎,嚇得酒直嗆入口鼻,不住地咳嗽。


    我理解二哥是為了三姐好,希望她忽略掉五方天界對她身為鳳凰長女的紛擾議論,但是他說這話著實是讓我那好搶人先的三姐凰泠更加地心中憋著一口惡氣。


    隻因鳳啟是全五方天界絕無僅有的天才存在,自有文字記載以來,天生靈體、以人身修行得飛升上仙的,鳳啟是頭一個五萬歲便飛升的。


    而這個開口勸她的二哥更是天才得過分,怕不是要四萬歲就要飛升,破了大哥的記錄,破了蒼梧的記錄,更要破了全五方四海,八荒六合的記錄。隻會讓我那將近三萬五千歲的三姐心中更是苦悶焦急。


    鳳啟瞥了一眼凰泠愈發僵硬的神色,嚇得直在一旁幹咳。


    我雖然隻活了五千歲,是最小的鳳凰,但是凰泠那個一言不合便喊打喊殺的性格我可是清楚得緊。


    鳳啟終於止住了咳嗽,像是想出來要說什麽了:


    “阿泠你也是十分有靈性的,去了湯穀,那裏的靈氣是最適合你的,想必你稍加修煉,便可以突破壁壘,飛升上仙。屆時青帝太昊都要讚上你一句。”


    我心裏清楚大哥是最寵三姐的,因為他從小就一直盼著有個妹妹。


    長到一萬餘歲的時候,阿爹阿娘告訴他要有個弟弟或是妹妹了,他每天和西天梵境的佛祖祈盼能得來個妹妹,可惜到了生產的正日子,是個弟弟,我的二哥鳳裏澈。


    大哥失望極了。從此每天不是機械地替阿爹阿娘分擔照顧弟弟的家務,就是潛心修習。


    大約六千年後,阿爹阿娘告訴大哥他又要新添個弟妹,鳳啟毫無反應,也無甚期待。


    但竟是個妹妹,把大哥喜得,每天候在凰泠身邊,白日裏是逗弄小娃娃玩笑,晚間則是無比主動的、端茶倒水地照顧著。


    阿爹阿娘就是此時發現了,此子可擔當重任,必成大器。


    此後就無比苛刻地用培養儲君的方法教養大哥,早早地便把奏文丟給他批閱,他們二位樂得去享清閑。每日遊山玩水,訪仙問道,優哉遊哉。


    四千年前,我在南海降生。阿爹阿娘把我送迴蒼梧,交到大哥手裏,便再次雲遊天下。鳳啟政務繁忙,並不是很經常照顧我,是奈暮把我一手帶大。


    凰泠聽到此話,神色緩和了不少,剛要開口說些什麽。


    長琴卻搶先開口道:


    “隻是這修行一事,不得操之過急,否則容易起反作用。順意而為,順的是天意,需得徐徐圖之,方能悟得大道。”


    凰泠神色恢複如常,收了那幾分不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來。


    “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我咂了咂嘴,說了一句十分不成器的話:


    “反正我隻要可以飛升上仙便好,幾萬歲倒是無所謂的。我的仙途便要托付雲夢山東君提點。我可沒什麽誌氣的。”


    鳳裏澈笑出了聲,“是呀,你怕不是一輩子都不想用功努力。”


    長琴的聲音也含著笑意,“我說呢,怪不得要尋位好師父,這是背後要有幫忙撐腰的啊。”


    我笑嘻嘻地渾不在意,“長琴上神,為我們彈上一曲吧。”


    長琴應允,如流水般的仙曲便從他的指間流出。


    鳳裏澈使了個追雲決,便有無數的小玄鳥小雀鳥和五彩鳥追雲而來,繞著院中緋紅色的海棠樹飛成了一片迷迷蒙蒙的彩雲。


    我們幾個席地而坐,飲酒煮茶。


    長琴彈了片刻,示意我去替他彈,他則一躍而起,從鳳裏澈手中奪過酒瓶子,吞下一大口酒。


    我想起來我小時候去榣山做客,長琴教過我一曲大風,我慢慢迴憶著指法,大風壯闊的曲調從長琴的法器瑤琴琴弦中緩緩發出,海棠樹頂的小雀鳥小玄鳥和五彩鳥換了個方向,飛舞成一朵流雲。


    鳳裏澈拔出佩劍,隨著音樂在樹下舞劍,鳳啟應著節拍,以手中的折扇擊著幻化而出的玉編鉦,給大風本就壯闊的樂聲中更帶了幾分雄壯。


    長琴斜倚在樹下,眯著一雙鳳目,一口一口咽著酒。凰泠的發簪半鬆,一頭秀發隨風飄揚,也半閉著一雙杏目,緩緩地喝著酒。


    這頓酒他們四位喝得格外盡興,喝得迷迷糊糊的,不知不覺間已到了酉時。


    我則是彈琴彈到手都酸了,並且所有會的曲目都已彈了個遍。


    最後一曲彈罷,我累得甩手,直喊著:“我不彈了,不彈了!”


    海棠樹頂的鳥兒們也飛倦了,隨著琴聲停止散去了。


    我推了推大哥,他還算清醒。又推了推二哥,早就睡了過去。


    長琴這種上神,是不會輕易喝醉的,我瞥了他一眼,他正為已經睡過去的三姐披了一件外袍。


    奈暮來找我們去赴楮華殿的正宴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大家醉成一片,七扭八歪倒在地上的情形。


    我急得推了把長琴,“快使個清醒決,我阿爹阿娘最恨他們幾個這樣喝酒了。”


    長琴飛速地給醉酒的幾個人各使了個清醒決,大哥最先清醒過來,扶起鳳裏澈。


    鳳裏澈嘴中含糊不清的:


    “我還能喝,我還能喝,我要去瑤池喝個痛快。長琴那小子哪裏懂得什麽叫美酒。”


    長琴聽到他喊自己“小子”,氣得過來賞了他個腦瓜崩。


    我和奈暮扶起凰泠,卻看到她臉上掛著一滴淚珠,我不動聲色地用袖口抹去那滴淚。


    心中實在是不解,就為了個飛升上仙的年歲問題,三姐心中的苦竟然被酒給激了出來,化為了一滴淚。


    我伸手問鳳啟要折扇,鳳啟從懷中掏出折扇遞給我,我接過來,給凰泠扇著風。


    “我的好三姐,你可快些醒過來,不然待會兒阿爹阿娘問起來,我就說是你的主意,你們才喝醉的。”


    凰泠聞言,眉頭微皺,一下子就醒轉了過來,抬手也賞了我個腦瓜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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