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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筵席初開,雪朧拿著紅木的長筷,愁眉苦臉的望著滿桌子的菜,都是她愛吃的,可是今天這種場合,實在不是她能大開吃戒的地方,看著那些如同嘬鳥食的夫人小姐們,她也不能放開胃口,月河夫人就坐在她身邊,怎麽不懂她的為難。


    她夾起一塊山藥,雪朧最喜歡甜甜糯糯的蜜汁山藥“少夾,小口吃,也能吃不少呢。”


    “娘,我想吃排骨”雪朧看著擺在她手邊最近的那盤,冒著油光的排骨,居然沒有一個人伸出筷子去夾。


    “又沒人攔著你。”月河夫人從來不會特意讓自己的孩子,去注意規矩,而是讓他們去看別人,自己體會,這不,雪朧就體會到,那盤子油油亮亮的排骨,是不能吃的。


    “嫡姐,這個白灼菜心很不錯的。”雪娜為雪朧夾了一筷子綠油油的菜心。


    不過一會的功夫,雪娜就收拾妥當,大方得體的出現在後院。果然出身這麽門第的女子,誰都有些手段,她就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喝茶,聊天,吃飯。


    雪朧看著盤子裏,那汪綠色的菜心,那盤子蔬菜,到沒有幾個了。她微微一笑,吃了一口,淡的嘴裏一點味道都沒有。


    雪朧夾了一筷子排骨,放在唇邊,咬了一點角,才壓下嘴裏的那股想吐,吐不出來的味道。


    “兒子給母親請安”季清風換了一件衣服,由人通報,進到內院。


    貴女小姐們,都立刻放下手裏的筷子,用扇子或者衣角,把臉半遮著。


    “恩,什麽事?”月河夫人放下筷子,問突然而來的季清風。


    “娘,兒子想叫了朧兒去前麵,為父親敬酒賀壽。”


    “朧兒的意思呢?”月河夫人問雪朧。


    “那女兒就跟著哥哥去了。”雪朧站了起來,一點太子妃的架子都不曾有,離席時,還給桌子上其他的夫人們行禮致歉。


    出了後院,她剛才那副溫和含笑的模樣,瞬間就不見了“哥,你可把你妹妹我給救了,我剛才快餓死了。你院子裏可擺宴了?娘也是,菜都是我愛吃的,可是又都不是我能在席上可以吃的。”


    “知道你餓了,但是正事要緊”雖然這麽說著,季清風還是從袖中裏,拿出一隻油紙抱著的油酥雞腿“快些吃”


    兩個人站的地方,人並不多,一來人們都去飯廳伺候了,二兩個人走的都是小路,外人甚少能進來。


    “謝大哥,二哥呢?二哥迴來了嗎?”


    “往年這樣的事情,他從來不參與,你也就別指望他迴來了。”


    “我那裏指望了,隻是隨口問一句。”


    “朧兒,我知道你是我們兄妹三個人裏,對斐羽最抱有好感的人,但是哥勸你一句,他跟我們,不是一路人。”


    “我知道”雪朧裁開紙包,用紙抱著雞腿,雙唇湧動,用虎牙撕下一片留著油花的雞腿肉。


    “季斐羽,是個很,狠的人。”季清風盯著雪矓,想了很久,然後說道。


    “雖然不知道他的生母是個什麽樣的女子,但是他現在這個樣子,跟他在外麵生活的那幾年脫不了幹係。”


    “可是他進季家的時候,才七歲。”


    “七歲,已經足夠記下所有事了。隻要他願意。”兩個人說到季斐羽,雪朧剛才覺得又香又好吃的雞腿,怎麽也吃不下去了。


    “他如果因為他生母的事情,就記恨我們,記恨季家,我絕不會饒了他的。”季斐羽是個十分絕色的男子,又美又狠,辟如紅色的蛇蠍一般。


    “不會的,二哥他,是不會對季家怎麽樣的。”雪朧伸手又咬了一口雞腿,這次更加索然無味,幹脆丟開不吃。


    季清風看著被雪朧丟在一旁的雞腿,對雪朧說“你不高興就不高興,拿吃食撒什麽氣。”


    “我吃不下。”雪朧抿嘴,拿出手帕輕輕的擦幹淨嘴上的東西。


    “既然吃不下,那走吧。”季清風邁步走在前麵。


    “大哥,你又瘦了。”季清風現在穿的外袍,是月河夫人親手給他做的,因為不知道他這三年過的怎麽樣,隻能按著他出京的時候,穿的衣服做衣樣子。


    本來往上微微翹著的肩膀,現在搭下來,落在肩上。雖然如此穿也很好看,但是他那單薄了許多的後背,還是讓雪朧心裏很不是滋味。


    季清風在原地立了許久,展袖把邊角抓在手裏,迴頭看了雪朧一眼,雪朧側眼,假山上的那座亭子,是大嫂在的時候,最喜歡呆的地方,她和大哥總是坐在那個亭子裏。


    雪朧暗感自己失言了,勾起了大哥的傷心事,正想打個哈哈說過去,可是隻聽季清風說道“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語畢,他鬆開手心中的袖子,有陣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風,卷過亭子,吹過雪朧耳畔,又直直的吹向季清風,他的袖中,就兩隻翅膀一樣,那陣風要帶他飛離這個地方。去跟他的愛人團聚。又好像是大嫂,她最喜歡拉著大哥那寬大的袖子,雪朧長歎一聲,也就不在說話。


    兩個人矗立許久,但他們二人都不是會絆倒在原地起不來的人,所以兩個人又出現在人前的時候,又恢複了平時那樣得體的模樣。


    前院要比後院熱鬧多了,推杯換盞,說著各種話題,還有歌舞助興。


    雪朧進來以後,還好了不少,屋裏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季清風的長隨準備好了兩杯酒,雪朧的這杯微微泛紅,雪朧一看就知道,這是季清風特意吩咐為她準備,度數極低的果酒。


    二人走到季相的桌前,二人先是拘身一禮,動作整齊的跪在季相的身前,小廝也送上了酒,季相笑嗬嗬的看著身前的一雙兒女,聽他們說著吉祥話。


    “兒清風,女雪朧,請父親滿飲杯中佳釀,祝慈父生辰愉悅,日月昌明。鬆鶴長在,春秋不老,綠樹長青,歡樂遠長。”


    二人齊聲同氣,語罷,季相的笑容更加深,他端起身前,剛剛倒滿的杯子,一口喝下後,長吟一句“好酒”


    滿堂喝彩,季清風和雪朧也喝下了杯中的酒,被季相虛扶起來。


    有位穿著淡藍色長衣的大人,哈哈一笑,對兄妹二人說“太子妃和世子,是不是少祝賀一句?”


    “還請定遠侯賜教,我兄妹二人洗耳恭聽。”


    定遠侯是少數幾個為人不錯,也不怎麽討人厭的侯爺,他為人風趣,說話更是很有意思。


    “依本侯看啊,尤其是世子爺,什麽時候讓丞相大人,兒孫滿堂是正答啊。”


    定遠侯說完,很得其他人的共鳴。


    雪朧卻明顯感覺到了,季清風的體溫都變涼了。雪朧勾唇一笑“侯爺的這話,也要看是不是真的和本宮爹爹的心思。本宮的爹娘,恩愛的不行,小的時候,就嫌棄我們兄妹幾人,絆住他們腳。大哥如果給二老添丁,他們指不定還會不耐煩呢。”雪朧的語氣輕快,嘴角又輕輕的翹起,很是愉悅的樣子,讓看到這一幕的人,都覺得俏皮可愛。


    季相放下筷子,語氣也很輕鬆的說“正如朧兒說的,他們兄妹幾個小的時候,我跟芙兒就頭疼,這幾個絆腳石什麽時候長大,現在好不容易都不用我們二人照看了,定遠侯,你就讓我們夫婦二人逍遙幾年吧,看孫子可比看孩子責任大多了。”


    “因為跟自己夫人恩愛,不想要孫子。季相和月河夫人,也實在是奇人一對。”定遠侯說完,也覺得自己失了言,好在被雪朧三言兩語輕快的打發了過去。


    敬過酒後,雪朧並沒有再迴後院,而是坐在了容恪的身邊。


    男賓是分席而坐。容恪的矮幾就在季相的身邊,二人並排坐在高位上。


    侍從又為雪朧上了副碗筷,和一份新的菜品。


    雪朧總算可以吃一些東西。


    桌上的菜,下酒菜居多,時時撤下,擺上新的菜品,種類並不比女賓的少。


    雪朧側耳對上菜的侍女說“從肉食熱菜開始上。”


    “是”小侍女趕緊下去準備。


    “怎麽,東宮沒給你肉吃嗎?”雪朧坐在容恪身邊有一會了,一句話都沒有說,容恪還記得剛才雪朧踢他的那一腳。雪朧這般急切的催菜,好像東宮苛待與她。更讓他忍不住想刺她兩句。


    “殿下,您喜歡看戲嗎?”雪朧拿起筷子,把一片切得薄薄的牛肉片,放在唇齒間。


    “好戲自然不願意錯過。”雪朧的樣子,看上去好像高深了起來。


    “我季家慶祝時,才會排演的好戲,自然是好戲。”雪朧細細的咀嚼著牛肉,一點也不耽誤她說話。


    “哦,本殿自然要洗耳恭聽”容恪發現雪朧的餘光,看了一眼,正在怡然自得飲著酒的蕭氏兄弟。


    這幾天,季家瘋咬蕭家的事情,全京城有些眼皮子的人,都知道了,季家上一次如此瘋狂的想要踩死誰,還是十幾年前,一次謀逆案後,季家瘋狂的反撲了首告謀逆的那個家族。


    大約離現在十八年前。因為季相襲爵很早,那時候,季家早已經牢牢地掌握在季相的手裏。


    季相有位知己好友,是上郡潯州的一方豪族。


    潯州是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有山有水,又是大聖第一名河潯河的發源地,總之是個十分雅致風流的地方。


    潯州不止風景好,還是上郡中的商業重鎮。主一郡命脈。


    潯州當地,有句話說,不知朝廷知州,就知潯州薛家。


    薛家在潯州,是個名聲很好的第一家族,一脈相承下來,不過旁支也不少,好在薛家管束旁支很是嚴格,一有違背。立刻劃清界限,在潯州那個地方,被薛家除名,那就等於被永遠的趕出潯州,所以並沒有旁支敢造次。


    所以從外麵看,整個薛家,就如同穿城而過的潯河,是潯州老百姓,賴以生存的東西。


    薛家的嫡係,傳到滅族前的最後一代,是個十分年輕的公子哥,與季相一般,少年就鼎起家族的重擔。薛家這些年積累,算上新一代有很是上進,那位叫薛嶽毅的新當家接管薛家第四年,薛家就成了實打實的天下首富。那恢弘的門閥,比現在有一位薛姓富商薛之遙要威風多了。


    一個是天下第一首富的當家,一個是天下一侯門的侯爺,薛嶽毅和季相,相識於潯河岸邊,二人一見如故,自此以後,做了二十多年的朋友。


    有一年秋。潯州下城荷城,因為潯河改道,發了大水,白白受了滅頂之災,整個荷城被全部被淹沒。荷城的百姓活不下去,隻能全部去地勢高,又十分富饒的潯州避難。


    作為潯州這個大城中,實際上的城主,薛嶽毅接納了所有從荷城來的災民,開倉放糧,賑濟災民。


    潯州的百姓,多為商戶,人少地多,而且鮮少有人耕種,現在一下子湧進來這麽多人,隻是賑濟,也是治標不治本。薛嶽毅就打量收購了潯州那些幾乎無人耕種的農田,頭三年先免費租給荷城的災民,三年以後,再行收租。


    荷城來的人,十萬有餘,多是壯年,他們身體好,大水來時,跑的也快,這些壯年帶著家眷,就在薛家的土地上安家。


    朝廷來盤查災後生存的情況,卻發現潯州百分之三十的農用土地,都盡歸薛氏門下,而且這麽多的土地上,滿眼都是現成的壯丁。訓練得宜的話,那可是一大隱患。


    來潯州盤查的,是一位姓周的年輕男子,他是開國老將軍,周成厚的曾孫,定山候世子,周泰。周泰雖然年輕,但是卻不是個善茬,他剛到潯州,就見潯州是如此狀況。


    身為欽差,召見薛嶽毅,召令卻連薛嶽毅的府門都沒有進,原因是薛嶽毅並不在府中。而是跑到難民營地裏,去安撫什麽民心。


    潯州是天子的潯州,百姓也是天子的百姓,那裏輪到他一個小小的商賈去安撫什麽民心,當即,周泰就寫了一封彈劾,直達先帝的天聽。


    可惜有季相作保,而且朝中眾多大臣,聽到薛家的善舉,無一不為其邀功的,先帝,自然沒有采納周泰的意見,還訓斥他居心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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