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府外的事傅明予一無所知,她走在院子裏,讓冷風吹散心頭的熱意,才迴到正院。


    才跨進了正院的門檻,便叫老太太和甘氏叫住了。


    明日他們便要返迴長安,老太太這幾日已經開始吃睡不安,時時刻刻都要看到甘氏才安心。


    見傅明予玩迴來了,老太太拉著她的手,慈愛地問道:“今日可玩得盡興?”


    傅明予才散去的熱度又有上升的趨勢,她甩去腦中季年的臉,笑著對老太太道,“外祖母,予兒今日和季大人去了城外的天寧寺,還路過了一個花市,那有很多很好看的花。”


    傅明予將頭上戴著的花摘下來,別到老太太頭上,認真地左看看右看看,摸著下巴俏皮地道:“外祖母真好看,予兒以後也要像外祖母一樣好看!”


    老太太被她逗得直樂,“你個小妮子,淨會討外祖母開心。”


    “雖然外祖母見到咱們予兒的時候不多,可外祖母知道,這麽多孫輩中,予兒是最懂事的那一個,外祖母一點都不擔心你過得不好。”


    “隻是,雖說如此,外祖母還是想跟予兒說,這女子嫁人啊,最重要是圖個知冷知熱、體貼可靠的人,外祖母瞧著季大人挺好,可也不敢說他能一輩子不變。”


    老太太語重心長地繼續說道,“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你要切記,什麽時候都不要忘了,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家裏教你的刺繡和其他謀生的本事別丟,商戶的身份不丟人,咱們堂堂正正賺錢,憑本事在這世間、在婆家立足,便是萬一哪天這夫君靠不住了,咱們也手有餘糧心不慌,隨時隨地能重新開始。”


    “予兒,你日後成親,外祖母沒有什麽好給你的,隻有這一匣子的私房,是特地留給你的,你拿著,外祖母祝咱們予兒,一生平安順遂,子孫滿堂。”


    老太太諄諄教導,言之殷殷,情之切切,話說得極慢,傅明予和甘氏雙雙看著她,認真聽著,母女倆俱都鼻酸眼熱,喉頭發哽。明日一別,再見何時,她們誰也無法斷定。


    兒行千裏母擔憂,老太太就是那個放心不下的老母親,恨不得將接下來幾十年的話都一下子說完,該交代的都交代了。


    老太太說完,將手中的大匣子放到傅明予手中,傅明予打開一看,竟是密密實實的銀票和珠寶。


    “外祖母,這麽多......”傅明予忍了大半夜的眼淚忽的便掉下來了,“外祖母,予兒很會賺錢,您不必留給我這麽多的。”


    老太太伸出手擦去她的眼淚,“傻孩子,體己哪有嫌多的,外祖母隻恨不能給你再多,你那些表兄弟姊妹都有,這是給你的,你隻管拿著。”


    甘氏雙手緊緊握著老太太的一隻手,眼眶通紅,“是啊予兒,這是你外祖母的一片心意,你收下便是。”


    長者賜,不可辭,辭之不恭,傅明予將匣子收好,夜裏祖孫三人擠一個床上,絮絮叨叨。


    “阿娘,女兒給您和爹各做了二十身貼身的衣裳、褲襪,您二老可別舍不得穿,下迴我過來可是要檢查的。”


    “噯,曉得嘞,穿,穿的。”


    “外祖母,予兒給您做的各色抹額,還有給祖父做的帽子,都放在箱籠裏了,您和外祖父每日換一個,都能戴上大半個月呢。”


    “予兒手藝好,你外祖父又要嘚瑟咯。”


    “阿娘,等明初考完春闈,女兒便讓他來看您,他可皮實了,屆時您和爹記得替女兒管教管教他。”


    “胡說,我家初哥兒乖順得很,哪是你說的這樣。”


    “外祖母,予兒年紀小不懂事,往後遇著想不通的事,予兒可是要時時寫信給外祖父外祖母的,您記得給予兒迴信啊。”


    “迴,我乖外孫女的信,老婆子我一定迴。”


    “......”


    祖孫三人直說到天光大亮,甘氏與傅明予才將老太太哄睡了。


    見她睡顏安靜深沉,甘氏與傅明予才悄無聲息下了床,出了屋子。


    此時傅有餘帶著其他人已將東西都收拾好放上了馬車。


    甘氏與傅明予匆匆吃了些東西,收拾齊整,又站在院門口深深看著老太爺和老太太的房門許久,才流著眼淚,頭也不迴地上了馬車,直奔碼頭。


    老太太根本沒睡著,在甘氏和傅明予出了屋,她便睜開了眼睛,眼淚不一會兒便浸濕了枕巾。


    傅家一家三口帶著仆從和行李來到碼頭,季年已經在船上等著了。


    這次傅明予的大舅和二舅兩家人,除了孫輩,其他人來了大半。


    一大群人站在碼頭,甘氏與兩個大嫂拉著手,一句又一句不停地說著話,殷殷切切的囑咐,往日不管情分如何,到了離別這一日,都生出了無限的離愁和傷感。


    甘亭栩看了眼站在船頭的季年,又看著傅明予,等大家都跟她說過話後,才走到她跟前,“表姐,一路風順,往後事事如意,我們在揚州,便等著你的好消息了。”


    傅明予真心道過謝,才笑著迴道,“那我也祝表弟你萬事勝意,我在長安,也等著你的好消息!”


    “好,一言為定!”甘亭栩說道。


    若有來生,願他們早日遇上,不再相隔千裏,甘亭栩默默想著。


    甘亭兮在馬車上坐著沒下來,眾人問,也隻是紅著眼說見不得這離別的場麵,怕自己失控,失了體麵。


    其實她現在已經很害怕見到季年與傅明予,她自知自己不可理喻,可又控製不住內心的悸動。


    甘亭兮偷偷看著船上的季年,那人長身玉立,江風吹得他衣袂翻飛,一身孤冷。明明高不可攀,可看著傅明予的眼神卻是專注又溫柔,這麽遠的距離,都可以感覺到他那樣的眼神必定是帶著愛意和微笑的。


    她隻恨自己那天非要跟著甘氏出去,才會一眼萬年,遇見了這一生的遺憾。


    再看傅明予,甘亭兮不得不承認,這個表姐遠比自己要大氣、雍容、淡然自信,便是二十歲被退親,也未曾在她眼裏找到半分怯懦與卑微。


    不管是小時候的她,還是如今的她,似乎都沒見她失態過。


    也隻有這樣的女子,便是身份低賤,可站在那人身邊,也絲毫不遜色吧。


    甘亭兮淚眼朦朧,隻在心裏狠狠對自己道:甘亭兮,過了今天,你一定要過得比他們好!


    傅家一家三口,和甘家十幾二十口人,站在岸邊一一話別了將近半個時辰,才依依不舍地上了船,踏上了迴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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