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也是來往了一二十年的,不過因著親事鬧一鬧,也不能真斷了來往,不如明日我到晉昌坊走一趟,去探探他們的口風,看他們如今有沒有改變主意?”


    “肅州,你也多多去找明予丫頭,說不得她正等著你去哄她,給她個台階呢。”


    “傅家前幾年守孝,顧不上生意,如今你看,短短時日他們都在東市開店了!那丫頭的刺繡功夫無人能及,是個會生金蛋的,你納來做妾,做個平妻也使得,咱們要上下打點,銀錢便不能少......”


    “娘,你就別摻和我的事了,明予妹妹如今怎麽可能還看得上我!”


    林肅州不耐煩地打斷梁氏的碎碎念。


    “怎麽就看不上了,你可是進士!再說,定親那十幾年,她一心撲在你身上,怎麽可能說斷就斷,若不是對你餘情未了,她能至今都還未相看?咱們許她平妻之位,說不得她就點頭了。”


    “何況,蘇氏無能,她就應該主動替你張羅房中的事,肅州,你便聽娘的,烈女怕纏郎,明予丫頭會迴頭的。”


    梁氏看著林肅州,自家兒子長得玉樹臨風,又有才華,若不是被蘇府仗勢捷足先登了,這會明予丫頭早嫁過來了。


    “娘,我入仕的事情沒有著落,拿什麽去給明予妹妹下聘?你和爹不如多去外祖父和幾個姐夫家走動走動,看看有沒有什麽法子讓我留在長安。”


    蘇侍郎出事後,他在聖上和吏部那都落不著好,沒有得力的人提攜,他八成會外放。


    原來蘇侍郎拖著,也是因著吏部的便利與消息的靈通,早早看中了監察禦史這一肥差。


    那段時間蘇侍郎沒少帶著他應酬。


    若是折騰這麽一圈,甚至還賠上了自己的親事,最後還是沒能留在長安,那他豈不是要被同窗笑死!


    這次與他一同過了釋褐試的都已派官,就他這個準‘監察禦史’又出了差錯。


    林家吵吵鬧鬧又過了一晚,林肅州越想越不甘心,他總不能丟了官又弄丟了明予妹妹。


    早上起來穿戴齊整,林肅州便往晉昌坊去了。


    傅明予想著新鋪子開張,事情多,是以早早起了來,坊門一開,便往東市去了,倒是沒碰到在晉昌坊門口徘徊的林肅州。


    日中才能開市,她可趁著上午這段時間交待一些其他的事情。


    傅明予到了珠繡鋪,朱娘子已經帶著那批新買的小繡娘在三樓繡房練習了。


    朱娘子原是傅家繡鋪的繡娘,傅明予看她手藝好,人又穩重踏實,人緣也好,恰巧新鋪開張需要個管事娘子,便提了她到珠繡鋪。


    平日裏朱娘子除了店鋪的事情,朱娘子還要負責教新來的繡娘手藝。


    傅明予與小繡娘們說了些話,鼓勵她們練好手藝,強調了鋪子的規矩和獎懲,又安排了近幾日的繡鋪輪值、分工明細等等事情,便開始教她們一些珠繡的基本功。


    教了將近一個時辰,蔡香芩才慢吞吞上了樓,見到傅明予在,麵露驚慌,喏喏地不知說什麽好。


    傅明予這才想起香芩來。


    她來學刺繡也快有一個月了,如今見她這個懶散的樣子,傅明予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隻怕她仗著是自己鄰裏又沒有簽賣身契的份上,關娘子和朱娘子管不了她,她也無心練習。


    傅明予讓其他繡娘停下歇息,然後才麵色淡淡地對香芩道:“為何這個時候才出現?”


    “明予姐姐......”


    沒等香芩說話,傅明予打斷她:“在這,你該叫我傅東家。”


    “傅......東家,我,我阿娘早上吩咐我一些事,是以才來遲了。”


    香芩不敢看傅明予,她也是此時才知道,平日裏溫溫和和、未語三分笑的鄰家姐姐,冷著臉的時候莫名讓人發怵。


    “為何不和其他人一樣,住在店裏?”傅明予又問。


    香芩本想說大通鋪哪有家裏舒服自在,抬頭看見傅明予的臉色,又低下頭,小聲道:“我想迴家住......”


    況且昨天傅明初休沐在店裏幫忙,可他一眼都沒瞧她,她也沒能跟他說上半句話。


    今天一早她便等在家門口,想跟他來個偶遇,卻又沒見著他。


    她也看到傅明予出門了,原想著她多少都會關照自己,去遲點也沒關係,可沒想到她會當眾叫自己難堪。


    這刺繡枯燥辛苦,又整天教些無聊的基礎針法,半點不教真功夫,她也有些厭倦懈怠了。


    “關娘子和朱娘子已經教了大家七八種針法了,其他人都已掌握這些針法,隻有你的我還沒見過,你過來坐下,繡給我與朱娘子看看吧。”


    香芩一時有些慌亂,見大家都在看著她,隻好慢慢挪到一個空著的繡架上,坐下來開始上針。


    可磨蹭了將近一刻鍾,香芩連第一種針法都還在猶猶豫豫地比劃,繡得不成樣子。


    “夠了,不用繡了,”傅明予站起來說道,“香芩,我原先念你年幼,又有心學一門手藝,且大家街坊鄰裏處著,是以才破例收了你。”


    “如今看來,你一沒有認真學,無心於此;二不遵守鋪子的規矩,壞了風氣,我便留你不得了。”


    “明......傅東家,我就晚了這麽一迴......”香芩聲音越來越小。


    “是隻這一迴被我撞見吧?行了,此事大家心裏都有數,多說無益,你也別怪我不講情麵,機會給你了,你不珍惜,留下來也隻是白白蹉跎了歲月,給你結一個月的工錢,迴去吧,往後也不用來了。”


    傅明予示意朱娘子給香芩一貫錢,便讓她迴去了。


    見人走了,傅明予才又對剩下的十個小繡娘說道:“你們都看見了,且也來了不少時日了,若是想繼續留下來,該教的該給的,我都不會藏著掖著。若是不想留下來,趁著如今還沒教到傅家獨有的針法,我也給你們個機會贖身,咱們好聚好散。”


    “東家,我留下,絕不走。”


    “我也不走。”


    “不走不走,我一輩子都不贖身。”


    “我也留下,我要跟著東家和朱娘子。”


    “......”


    十個小丫頭紛紛表態,都願意留下來。


    笑話,她們都是貧苦人家的孩子,三餐不繼,不然也不會淪落到賣身的地步。


    如今跟著主子不僅能吃飽穿暖,能學手藝,每月還有工錢貼補家用,這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天大好事。


    她們既然選擇留在傅家繡鋪,簽了死契,便是打定主意一輩子待在這,跟著眼前這位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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