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琳離開徐府後,沿著府外巷子離去。傷心之下,迎著血味的夏風,隻顧直行,也不知走到了何處。


    突然,頸上一勒,她頓時喘不過氣,伸手去擋時,照相機已被奪走。


    柯琳還未及迴頭,眼前一黑,頭上被套了什麽東西,被撂倒在地,耳邊響起日語的說笑聲。


    柯琳知道大抵自己惹怒了聯軍,必是落入了日本軍之手,掙紮亂踢一番,但自然是徒勞,等她被摘下頭上的麻袋,已身在聯軍司令部中。


    聯軍副司令麥卡加拉笑道:“see you again,miss colleen.”(“又見麵了,柯琳小姐。”)


    柯琳默然不語。


    麥卡加拉抽了一口煙,說道:“i wonder why you don''t join us instead of helping that loser.”(“我很奇怪,你為什麽不加入我們,而要幫助那失敗者。”)


    柯琳道:“i''m just asking for peace and justice.”(“我隻不過是為和平與正義請命。”)


    “you mean this?”(“你是說這個嗎?”)麥卡加拉擱下煙鬥,拿過一旁的照相機。


    柯琳向前一步,說道:“please give it back to me. what you''re doing is neither moral nor respectful of my rights.”(“請還給我。你的做法既違背道義,也不尊重我的權利。”)


    “all i know is your grandfather''s situation in ennd is not good.”麥卡加拉說著,從桌旁的一堆書中摸出一封信,捏在手裏,“this is a letter that captain seymour received from ennd.”(“我隻知道你爺爺現在的處境不容樂觀。這是西摩爾統帥收到的從英國寄來的信件。”)


    柯琳聞言,心下怦怦亂跳,她猶豫著走上前去,從西摩爾手中接過那封信,顫抖著拆開信封。


    寄信人是爺爺大衛·露娜神甫,他道說柯琳發在《紐約時報》上的關於八國聯軍的報道引起了軒然大波,如今他在國內輿壇已成為眾矢之的,甚至還收到死亡威脅。


    爺爺表示理解與支持她想為和平與正義做貢獻的目的,但形勢所迫,要求她立即迴國。他與一眾騷擾者達成協議,隻要柯琳迴國,他們就對柯琳的行為既往不咎,不會再傷害與威脅柯琳及其家人。


    “about going back to ennd, i''m sure that was in the letter. ”麥卡加拉淡淡地說道,“for father luna''s sake, if you return home immediately, i will let your actions go.”(“迴英國的事兒,我想信裏肯定也說了吧。看在露娜神父的麵子上,隻要你即刻迴國,你的這些行為我也就不追究了。”)


    “i''ll go back. ”柯琳道,“but please give me back my camera.”(“我會迴去。但請你還給我照相機。”)


    麥卡加拉聞言,不禁失聲大笑。他用手指敲著桌角,眯著眼道:“miss colleen, after all this, you''re still making me a deal? then i will make you a condition, as soon as you finish, i will give you back the camera.”(“柯琳小姐,事到如今,你居然還跟我談條件?那我也給你提一個條件,你隻要做成,我就把照相機還給你。”)


    柯琳聽了條件後,陷入沉默。


    話分兩頭。那邊徐桐投繯自盡之後,徐濯埃與家人、仆人合力將他葬在徐府花園之中,而後簡單收拾了些行李,從後門而出。


    好在洋人雖然兇殘濫殺,但在清算朝廷官吏時還算有點原則,徐府隻點了徐桐、徐承煜兩個禍首,並未波及他人,圍住徐府的洋人士兵此刻也早已退去。


    徐濯埃扶著娘和兩位姨娘上了馬車,自己卻不上去。


    徐夫人問道:“兒子,你不與我們同行麽?”


    徐濯埃道:“兒子還有要事在身,再加爹突然失蹤,兒子至少也要把爹尋迴來。娘,三姨娘,四姨娘,讓仆人們保著你們先走,我自趕上去。”


    徐夫人道:“京城中危險,你快些趕來。”


    徐濯埃道:“娘,你放心就是。”說罷,又叮囑了眾仆人一番,便目送車馬向西遠去了,不多時,便隻剩塵煙。


    此時,徐濯埃迴望徐府,佇立許久,方才轉身,上馬離開。


    其實他留下來並不是為了找父親,他所說的要事是找柯琳。


    不久之前,徐承煜答應他馬上就帶柯琳進府,先把他賺進府去,又趕走柯琳。


    徐濯埃在正堂見父親一人進來,雖感奇怪,但猜測父親隻是先在偏堂安置柯琳歇息了,便沒多想,此後又一直沉浸在父祖二人殉國的氛圍中,更不及去想柯琳之事了。


    待到祖父投繯,借口要親自盡孝的父親卻失蹤了,眾人一下子都意識到他是不想殉國,先自跑了。


    但此時太老爺剛剛喪命,眾人忙於為他入土,都無暇也都不便說起老爺跑路之事。


    而徐濯埃的內心中,對這位尊父的厭惡也達到了極點。


    他可以殉國,也可以逃跑,但偏偏選擇了這樣一種把全家人當傻子的方式。


    某種程度上,他甚至算是親手弑殺了自己的老父。


    也不知道老爺子斃命之時,看沒看到這位大孝子逃跑的英姿,如果沒看到,或許還要感激他一把抽掉凳子不想讓自己糾結的至孝之心呢。


    徐濯埃同時也意識到,自己很大概率是被父親騙了,柯琳肯定是又被拒之門外了。


    此時徐濯埃離開徐府,也不知去何處尋找柯琳,在路上亂逛又怕被洋人找茬,便牽著馬沿著路邊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


    忽然耳邊吵鬧聲起,一隊日本兵正推搡著百姓,向前開路。


    徐濯埃不願多事,也往旁避開,隻見日本兵押著一個人。


    徐濯埃看那人衣著,竟似徐府裏的老仆,但細看麵容時,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竟是自己的親爹徐承煜!


    徐濯埃突然笑了,笑得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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