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暘劍快如電,本明和於清水等首領欲待相救,已然不及。


    可顧暘手中劍往朱紅燈頸旁一擦,便掠過去,轉而輕輕抵在他後腦勺的發端,停住不動了。


    眾人驚議頻頻,更加投鼠忌器了。


    “朱首領,請。”顧暘把劍遞到朱紅燈手裏,語氣十分平和。


    本明喝道:“師弟!”但此刻朱紅燈離顧暘半步之遙,他又不敢上前。


    朱紅燈接過那曉夜鳴劍,撫著劍刃歎道:“好罷!殺人償命,原本天經地義。”一麵說,一麵朝身旁王立言使眼色。


    王立言見狀,忙笑說道:“顧兄弟,你未免有些鑽牛角尖了。雖說是殺人償命,但也不能太死板罷。那小六在俺們商討戰術之時出現,他人又傻,若是無意泄露給那官兵,豈不枉送了咱們千百個弟兄的性命?大師兄殺他,雖未免衝動過分,原是一片好心。”


    顧暘道:“王首領所說,顧暘豈能不知?隻是不到迫不得已,一個人憑什麽殺死一個想活著的人?”


    王立言笑道:“顧兄弟!你大大地差了。那小六那般模樣,腦子都失了想法,又何來的想活著?你又道他當真快活麽?”


    顧暘道:“我道他比咱們都快活得多。”


    王立言一愣,笑容忽凝,登時語塞。


    在場眾人聽了顧暘此話,也多生慨歎。


    顧暘道:“當今亂世,風雲如簇。朱首領內不懼官兵來伐,外敢應洋人相攻,身為千人之首,揭竿而起,又豈是無義之徒!此等事顧暘悉知。顧暘此來,並非為了取朱首領性命,隻是想讓朱首領給我那枉死的小六兄弟一個交代。”


    顧暘說著,低頭輕摸了摸腰間那血紅色的酒葫蘆,說道:“小六的幹爹是趙三多首領帳下的無名老卒,早已為戰而死。我這腰間的葫蘆,便是他爹留下的。我不能負了他,也不能負了小六,更不能負了那‘義和拳’的‘義’字,還有我這顆心!”


    他說話的語調分明溫和沉靜,卻又字字含力。在場幾位首領和眾拳民聽了,都鴉雀無聲,深為震動。


    王立言見眾人陷入沉默,心中一動,忙低聲對朱紅燈道:“大師兄,不如效漢末曹孟德割發代首故事。”


    朱紅燈一愣,說道:“吾不為那白臉奸臣之事!”


    王立言一拍大腿,說道:“哎呀!那戲裏的白臉奸臣,未必便真,況且曹操那割發代首,是行得極好的。大師兄請聽俺一言,不然今日萬萬下不來台。”


    朱紅燈沉吟道:“好罷!卻怎麽喚做個‘割發代首’?……”


    顧暘立在一旁,微笑著聽二人說話,暗暗點了點頭。


    二人商討了片刻,朱紅燈抬起身來,把曉夜鳴劍往天上一舉,高聲道:“天公為證:朱紅燈誤殺無辜,本應就死。隻是義和拳名既倡,帳下弟兄,皆願共赴大義。朱某若死,千人無首,權且寄下這顆項上人頭。常言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朱某願割發代首,以慰小六兄弟在天之靈。日後定當為起義大業傾盡全力,若有異心,死無全屍。”


    朱紅燈話音剛落,手中劍起,直砍斷紅色頭巾,把一截黑發削了下來,握在手裏,跪倒在地,向天捧起,風起絲飛。


    眾首領和拳民見大師兄跪下,也齊齊跪倒致哀,肅穆無聲。


    “顧暘願做帳下一小卒。”顧暘高聲道,說著把拳一抱,也拜倒在地,“為義和拳保國安民之大業,效犬馬之勞。”


    朱紅燈割發代首,以正軍威,自此拳民震肅,四方來投。趙三多雖被官府鎮壓得七零八落,但在朱紅燈的影響下,山東各地的義和拳也愈發壯大起來,聲勢蔓延京津。在這如火如荼的形勢下,朱紅燈向世人宣布,義和拳正式改名“義和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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