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峰禹抱怨了半晌,眼見得太陽慢慢爬到頭頂,刺得渾身發癢,又襲起一陣困意,也懶得再嘟囔了。


    忽然,一道強光閃過,他慌忙睜眼看去,隻見身前的楓樹上插著一把搖晃的劍,劍的主人顧暘,立在旁邊。


    “顧暘!”吉峰禹叫了一聲。


    伏蘋被他這一嗓子,叫得忽然清醒了,揉揉眼睛,瞪大望去。


    “顧大哥……”伏蘋見到他俊偉的身軀和溫和的麵容出現,鼻端躁動起來,眼角也不聽話地流下兩行淚,“顧大哥,救我!”


    顧暘見她形容狼狽,模樣可憐,說道:“伏蘋妹子,你退後些,我這就救你出去。”說罷,揚起手中劍,往那鐵檻車上砍去。錚的一聲響,劍刃火光迸濺,但鐵欄杆紋絲不動。


    顧暘這劍雖是趙三多的,但他忖度,便是從蓬萊山帶出來的那把削鐵如泥的寶劍,砍在這檻車上,似乎也沒效果。為防犯人逃跑,這檻車的欄杆似是用精鐵鍛造。


    顧暘砍了幾下,又用劍尖鑽了一陣鎖孔,卻隻是徒勞。


    吉峰禹大聲道:“小子,你把劍給我。”


    顧暘瞪了他一眼,道:“為何?”


    吉峰禹道:“老吉我在村裏自小以善撬鎖聞名。”


    伏蘋雖然反感他,聽了這話,還是忍不住噗嗤一笑。


    顧暘收了劍,冷笑道:“你這廝心腸壞,我卻不知你又耍甚麽把戲。休想騙我。”


    “他媽的!”吉峰禹罵道,“等老子出去,先收拾了你小子。”


    顧暘哼了一聲,把劍出鞘,在手中輕輕旋動。


    吉峰禹呆望著他,不知他要做什麽。


    忽然,他手中劍一出、一迴,接著又被他按進劍鞘。


    “啊!”吉峰禹大叫一聲,摸了下兩邊臉頰,雙手沾了一些鮮血。


    伏蘋望向他,見他嘴角兩邊的臉頰不知何時各劃出了一道血痕。雖說不上多深,但也不淺。


    顧暘笑道:“我臉上這疤,就是拜吉兄所賜罷。我得好好謝謝你。”


    吉峰禹亂吼道:“你小子給狗官擋箭,還有臉說!”


    伏蘋定睛細視,才發現顧暘臉上有傷,雖然愈合,但已留下了個小疤。


    “顧大哥,你受傷了!”伏蘋驚道,“怎麽……是吉……吉師兄射的?”


    顧暘搖搖頭,笑道:“這些都不必說啦。時間緊迫,我須先去救閻大哥他們。伏蘋妹子,等我迴來再設法救你。”


    伏蘋聽他話語溫和,見他臉上帶笑,那一顆芳心又悄悄地悸動起來,忍不住低下頭,含羞小聲答應道:“嗯。”


    其實顧暘也隻是正常的表情和語氣,一則伏蘋心中傾慕顧暘,把他的一切都美化了;二則平日裏總跟豪莽的拳民們相處,更兼今日又被這極度粗魯的吉峰禹惡心了半晌,顧暘一出現,儼然成了天下第一謙謙君子。


    顧暘便循著黃泥地上的蹄印和車轍,一路施展“梯雲縱”追蹤,奔過一個時辰,已在一處不知名的山嶺,隱隱聽到了馬蹄的聲音,爬上一個土丘,果然看到了下麵的押運隊。


    段博為了混淆視聽,甚至令軍士多踩了幾路不同方向的車轍,但顧暘有“梯雲縱”步法,雖路上也有幾次迷誤折轉,卻被其速度彌補了。


    段博催著馬兒和車隊行了大半日,眼見得過了正午,秋風漸涼,拂在臉上,更增困倦。被關押的十幾名義和拳首領明知逃不出去,也不再反抗,心裏一半已認了命,另一半則是期待能有人前來搭救。


    顧暘心想:“擒賊先擒王。”欲飛梭鏢下去,但一則相距高遠,二則押運隊正在行進,唯恐失手,便把劍一揮,淩空一躍,輕輕落到段博麵前。


    段博耷拉的眼皮底猛然看到一個人飛下來,嚇得他一激靈,大叫一聲,急勒韁繩,眾軍士也驚慌地止住了腳步。


    “顧兄弟!”閻書勤見了大喜,叫道。


    顧暘朝他舉手一笑。


    段博從疲憊中清醒過來,拔劍大喝道:“哪兒的毛頭小子,也來太歲爺頭上動土?”


    顧暘微笑道:“大爺我便是你那主子的結拜兄弟,你也得叫我一聲主子。”


    段博大怒,搖韁上前,馬蹄飛起,向顧暘踩下來。顧暘猛劈一劍,砍著馬頸,那馬長鳴一聲,翻身跌倒。段博也滾落在地。


    “迎敵,迎敵!”段博大叫道,抬著屁股,掙紮踉蹌而逃。


    數百軍士發聲喊,一擁而上,顧暘把那馬頭一踏,飛身躍起,一招“太極劍法”中的“撩”字訣,整個身子轉了個圈,劍尖到處,個個封喉,倒下十幾個軍士。


    後排軍士見他武藝高強,雖有懼怯,但欺他一個,便圍成幾圈,亂刀而下。


    顧暘瞥到段博越逃越遠,又見軍士人多勢眾,一味打下去,於己不利,便朝身前的幾名軍士賣個破綻,趁機翻個筋鬥,跳出圈外,眾軍士齊齊砍個空。


    顧暘對準段博逃去的方向,把劍橫過來,劍尖朝左,左手把劍一拋,右掌朝劍中央輕輕一拍,那劍便直直地飛出去。


    段博聽得身後風聲響,轉頭欲看時,一劍斷喉,當即血如泉湧,瞪眼伸舌,撲倒在地。


    眾人無不駭然。


    “想活命的,趁我還沒改主意,快走!”顧暘平靜地說道。


    方才顧暘一劍殺十幾人,眾軍士尚且敢撲殺過去。此刻他顯了身手,雖沒了劍,眾軍士反而不敢上前了,聽他如此說,便一哄而散。


    眾首領見狀,都喜上眉梢,左一句“顧兄弟”右一句“顧兄弟”的,跟他拉著胳膊,拍著肩膀,不住寒暄。


    顧暘奔波多時,終於救得他們,也是萬分欣喜。趁大夥都高興,不見怪於他,便把做內應、獻劫寨計、跟趙三多裏應外合、被蘇國南識破等事,都簡要說了一遍。


    眾首領聽了,有的歎息拳民傷亡巨大,有的怒罵蘇國南、張汝梅奸詐兇狠,但更多的還是誇讚顧暘有勇有謀,被蘇國南這樣的老狐狸識破也是無可奈何。更重要的是他敢孤身一人喬裝潛入敵寨,且獻計成功,幾乎完成了整場戰鬥的鋪設,勇氣膽略已屬可嘉。


    閻書勤道:“吉峰禹那小子還說顧兄弟真做了奸細,俺就知道他不是這樣的人!”


    閻書儉紅著臉道:“閻某人曾錯怪顧兄弟為奸細,還請見諒。”說著,便欲舉起雙手抱拳,卻隻舉起了一條胳膊,抱了個空。


    閻書儉有些尷尬地一笑,笑得有些沉重。


    顧暘聽他說話時,還寬宏地搖頭笑道:“無妨,無妨。”此刻見他少了一臂,歡容頓斂,驀然感傷。


    高元祥道:“顧兄弟,你看俺們這鐵籠子……”


    顧暘苦笑道:“來的路上我見到了吉峰禹和伏蘋妹子。隻是不知如何解開。”


    閻書儉忽然笑道:“這個容易。顧兄弟,你去路邊找根樹枝來,硬些的。”


    顧暘聽得,笑道:“莫非閻兄也以撬鎖聞名?”


    閻書儉哈哈大笑,道:“你找根來便是,教你們看俺手段。”


    顧暘便從路邊的枯樹下,翻找了一根看起來最結實的樹枝,迴到車旁遞給他。


    “隻是俺是個左撇子,這下左手卻沒了,不知功力還剩幾成。”閻書儉接過樹枝,對著自己的鐵鎖孔,小心翼翼地伸進去。


    籠中的眾人便如看魔術一般,從遠至近,盡都趴在檻車欄杆上,屏住了唿吸,凝神觀看。


    足足撬了一壺茶功夫,隻聽得“哢啦”一聲。


    眾人齊聲喝起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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