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多日,顧暘、本明等五人進了冠縣梨園屯,離趙三多所在的蔣家村已然不遠。幾人策馬行在寬大的土路上,秋風更加濃了,漫天飛舞著楓葉和塵埃。


    遠遠地隻見一夥靚裝洋服的外國人,大約有十幾個人,男女老少,驅著馬車,慌慌忙忙地跑來,臉上都蒙著一層塵土。


    為首那外國男子一身黑袍,間鑲著些許金邊,一大把胡子茂密得像樹蓋般,大概是個傳教士,見了顧暘等人趕來,又瞥到本明和尚、吉峰禹的模樣,慌上加慌,急忙鞭著馬,帶著一眾外國人繞著路旁邊走了。


    吉峰禹叫道:“你奶奶的洋人!吃老子一刀!”把馬一拍,舞著大刀便直衝過去,嚇得那夥外國人一擁散了,各自逃命。


    吉峰禹趕上一個抱著孩子的外國婦女,大吼一聲,把那婦女嚇得雙手合十,咕咕噥噥,也不知說些什麽,一跤跌倒在地,那金頭發的外國小男孩也摔在旁邊枯草之間,被吉峰禹一刀砍為兩段。


    唬得伏蘋尖叫一聲,路前後的行人忽地散了,那婦女也捂了眼,被前麵一個男人拽到馬上,疾鞭逃走。


    吉峰禹見那小男孩仍在低聲叫喚,便再舉起刀來,忽然後麵一聲喊道:“住手!”但此時刀已“噗滋”一聲戳下。


    吉峰禹吭了一聲,猛拔出刀來,見喝他的正是顧暘。


    顧暘青著臉,道:“趕路要緊,你為何突然殺起人來?”


    “人?”吉峰禹冷笑一聲,瞥了眼那外國小孩的屍首,“這夥洋狗欺我河山,屠殺同胞,也配為人?便是殺幾個,有什麽打緊?”


    “你這股氣力,何不用在戰場上去殺洋人軍官?”顧暘厲聲道,“這孩子何罪之有?”


    吉峰禹道:“洋狗殺我中國的孩兒,我們中國的孩兒便有罪麽?”


    顧暘道:“這是兩碼事,兇手是那些軍官鷹犬,你殺這無辜的孩子,又與那群禽獸何異?”


    吉峰禹一時語塞,但兩隻鼻孔裏還是唿唿地冒著氣,便抬眼看向於清水和本明,粗聲道:“二師兄,三師兄,你們可也幫這小子麽?”


    於清水忙側眼瞧向本明,本明卻沉默不語,策馬直直地向前走去。


    “哎,你們呀!”於清水拍馬走到跟前,打了下二人後背,“趕路罷。”


    吉峰禹瞪了眼顧暘,見顧暘正仰頭向天,閉目不語,便哼了一聲,翻身上馬。


    他伸出雙臂向前環住伏蘋的腰,扯住韁繩,道:“師妹,你靠後些。都快壓到馬耳朵了。”


    伏蘋僵著不動。吉峰禹焦躁,便抱住她的腰,把她猛地向後拖了幾寸,勒得伏蘋一聲痛吟。


    吉峰禹聽到她這一聲喘息頗為動人,卻眉開眼笑起來,喝一聲:“駕!”催馬前行。


    於清水搖了搖頭,轉臉見顧暘仍站著仰天不動,便低聲問道:“走了,顧兄弟。……你在想什麽?”


    顧暘睜開眼,隻感覺眼眶酸酸的,苦笑道:“沒什麽。路還是要走的。”不忍再去看那小孩,便撐著馬身,賣力一躍,坐到於清水身後。


    五人一路默然,越往前走,周圍人聲愈發喧嚷,都是往梨園屯蔣家村方向去,漸漸把五人交雜在中央。


    及至過了“蔣家村”三字的石碑,忽聽前方一聲鑼鼓響,有人叫道:“戲開演了!”村路兩邊的園野間的農夫、農婦、孩童,便拎了農具果籃,三三兩兩趕來。


    村路上忽地便堆滿了數不清的人們,男女老少、布衣華服,儼然匯聚成了一股潮水,紛紛擾擾湧向蔣家村。天地間頓時被人聲塞滿,聽不到一絲秋音。


    “人真多啊。”顧暘出山以來見到這麽多人還是第一次,忍不住感歎道。


    “這便多了?”吉峰禹道,“咱們高唐那邊聚眾,比這裏還多得多哩……”


    吉峰禹話未完,顧暘便轉頭問於清水道:“於大哥,他們說戲開演了,是怎麽迴事?”


    於清水笑道:“兄弟有所不知,如今起事須得請神相佑,方能壯大武功,演戲時便是請戲中諸神來助。更兼演戲也便於聚集眾人。”


    顧暘點點頭,道:“原是如此。”


    忽然,那個騎白馬的少年身影不知怎地在眼前朦朧而過,顧暘忍不住迴轉頭來,在鋪天蓋地的人群間四處張望,一時找尋不見。


    伏蘋見了,便動聲問道:“顧大哥在找誰?”


    “啊,我在……我在想我的馬兒,究竟到了何處。”顧暘忙笑笑道。


    吉峰禹見二人搭話,便道:“一頭畜生,也值得這般掛念!”


    顧暘也不看他,便對伏蘋笑道:“正是,吉兄大人大量,顧某也得學著不把吉兄放在心上。”


    伏蘋和於清水聽他話裏帶刺,都露出笑意,吉峰禹一時卻沒想明白,也隻得跟著咧嘴笑起。


    “師弟且勿耍笑。”本明道,“諸位下馬罷,咱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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