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湘好不容易上完藥,額頭已是沁出密實的汗珠。


    這簡直比她上陣殺敵還要難上百倍!


    至於說她曾給太女上過藥……那都不算什麽了。


    畢竟,太女根本不怕疼。


    可她眼前這少年……


    牧湘忽然感覺有人在看她,她頓時側眸一望。


    清醒過來的少年,正看著她。


    那濕漉漉的眼眸,像受傷的小鹿一樣微微驚惶。


    水汪汪的大眼,瞬間襯得那張小臉出塵脫俗。


    牧湘隻覺得他這一眼,像是狠狠撞進她心裏一樣!


    她此刻忽然有些明白過來,為什麽她前日裏,獨獨選了他。


    但凡她眼睛沒瞎,就必然會注意到他。


    牧湘迴憶起他初被她抱進房間丟在床上,既驚惶又羞澀的模樣,喉頭莫名一幹。


    “抱歉。”她不想嚇到他,瞬間收斂起那股若有似無的侵略氣勢。


    她先道了一句歉,隨後輕輕把被子給他蓋上。


    然後,蹲在了床沿,伸手握住了他的小手。


    少年微微掙紮了一下。


    “別亂動,你身上還有傷。”牧湘盡量放輕聲音。


    在少年沒再掙紮之後,她開始緩緩敘說自己‘兇殘’的前因後果。


    “我知道,你現在很害怕,我……傷害了你。”


    “但是你能不能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我並非本性兇殘,而是被人陷害,才會那般失控。”


    “我叫牧湘,是太女身邊的親衛統領,前幾日……”


    隨著牧湘輕柔緩慢的敘說,少年總算漸漸明白了。


    原來,她是被人設計了……


    難怪那天,她像困獸一樣猩紅著眼闖入青樓,氣息不穩,走路都跌跌撞撞的。


    她不知道在尋找什麽。


    最後竟找到了他麵前。


    他被青樓裏的嬤嬤逼著出來端茶送水的,說是要讓他習慣青樓的日常。


    見她衝過來,他本想避讓開來,結果她竟看了他兩眼後,一把將他抱了起來。


    他嚇壞了,那青樓嬤嬤也趕緊過來解圍。


    可她像是聽不見一樣,抱著他就進了房間。


    然後……


    她便開始親他。


    他懵懂間,有一絲好奇,這就是母皇和父君喜歡做的事嗎?


    再後來……


    少年咬住了下唇,強迫自己不去迴憶之後那可怕的經曆。


    “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壞人。”牧湘見少年咬著唇,唇色都泛了白,忍不住伸手去觸他下唇,“別咬自己,你要實在心裏有氣,你咬我吧。等你身子好了,我親手把刀遞到你手裏,你捅我個十刀八刀的出氣,行不行?”


    少年忍不住側眸,看了床邊的女子一眼。


    她那麽大的力氣,他怎麽掙紮都掙紮不開,會站著不動讓他捅她?


    他怎麽不信呢?


    少年懷疑的眼神,看在牧湘眼裏。


    她心一橫便從袖中掏出匕首,出鞘之後將刀柄放在少年手裏。


    刀尖一轉,對著她自己。


    “不……”少年驚惶地把手往後縮,然後金豆子就掉了下來。


    好疼呀……


    牧湘瞬間懊惱自責,忙丟了匕首上前將他抱住:“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別哭……別哭……”


    少年好半晌才緩過那一陣。


    再不敢亂動了。


    他被上方的女子抱著,耳邊傳來她刻意壓低的溫柔輕哄,他有種迴到父君懷裏的錯覺。


    困意,漸漸襲來。


    可又疼得睡不著。


    “你……能送我迴家嗎?”他輕聲問道。


    他想母皇,想父君了。


    本來,他是來找他皇兄的。


    可前幾日他在青樓裏的時候,聽到有人說東越使臣團馬上就迴東越了。


    想必……現在他皇兄已經迴東越去了。


    “迴家?”牧湘稍稍撐起身,低頭看著身下的美少年。


    “嗯,我本來……”少年猶豫了一下,隻道:“我本來是來找我哥哥的,結果他迴家了……我、我也想迴家了……”


    牧湘眸色頓時複雜。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會這麽自私,聽到他想迴家,她竟下意識地想留住他。


    讓他永遠迴不了家。


    半晌,牧湘才穩住心神,壓下那莫名可怕的想法,輕聲道:“我會送你迴家的,但你要先養好身子,到時候,我親自送你迴家,嗯?”


    “真的?”少年的美眸,瞬間燦若星辰。


    牧湘心裏隱隱一痛,片刻後才沉默地點了點頭:“真的。”


    他養傷期間,她會努力去爭取。


    但若……他真的不願嫁她,她亦會放手。


    牧湘手指輕輕捏緊。


    死死往下壓著內心深處,那瘋狂留人的念頭。


    ……


    入夜。


    牧湘趁著少年好不容易淺睡,來到了東宮求見太女。


    蕭慕凰剛處理完一批奏章,聽得牧湘來了,神色一鬆。


    牧湘很快入殿內覲見。


    “卑職有罪,請太女責罰。”牧湘一進殿內便跪下了,神色慚愧。


    跟了太女見了這麽多大風大浪,她竟著了道兒。


    給太女添了這麽大的麻煩。


    “起來吧,此事不怪你,便是孤,也沒想到京城之中,朗朗乾坤,那鄧明若有如此大的膽子。”蕭慕凰抬手,溫和道。


    “謝太女。”牧湘卻未起身,謝恩之後,抬頭央求道:“卑職今晚來東宮,除了向太女請罪之外,還有一事想求太女幫忙。”


    “你說。”


    “卑職想求太女……在太醫院幫忙弄一些雪玉膏和凝神丸。卑職請教過先生,先生說她隻能救人性命,但男子的這些藥,皇宮裏太醫院才有。”牧湘叩了一首,“他……他疼得睡不著,卑職實在不忍心見他受折磨,所以鬥膽來東宮,求太女幫忙……”


    蕭慕凰沒想到牧湘是為青樓那淸倌兒來的。


    頓時也明白,牧湘的確隻能來求她。


    因為在太醫院拿這兩種珍貴之藥,太醫們是要記載在冊的,除了皇室裏的男眷之外,普通人根本拿不到這兩種藥。


    “好,你在此等候,孤去替你取來。”蕭慕凰沒有多作猶豫,點了頭應允,隨後便起了身。


    “卑職……謝太女……”牧湘眼眶一熱,重重叩首謝恩。


    她跟的,是這世上最好最好的主子。


    她牧湘兩輩子都難以報答主子的恩情。


    蕭慕凰很快從太醫院返迴,將牧湘要的兩種藥遞給了牧湘。


    不等牧湘謝恩,便將牧湘一把拎起,又笑道:“太醫怕是在心裏笑話孤了,以為孤是替太女夫取的這兩種藥。”


    牧湘本來感動得熱淚盈眶的,結果被自家太女這一打趣,倒是一下子被堵迴了滿滿的感動。


    “卑職,謝太女隆恩。”


    “去吧,人還等著你的藥呢,以後好好對人家。”蕭慕凰看得出來,牧湘是有些在意那少年的,便催促道。


    “是,卑職告退。”


    牧湘便離開了東宮。


    一出東宮便直接飛身迴到了家中。


    床上那少年又被疼醒了,卻不見牧湘在身邊,頓時哭得厲害。


    那小倌兒在一旁束手無策。


    直到牧湘迴到房裏,小倌兒才瞬間鬆了口氣:“大人!”


    牧湘一見床上的人兒哭得慘兮兮的,心口一疼,忙衝上去握住他的手:“怎麽又哭了?”


    “疼,好疼。”少年之前灌過啞藥,嗓音還啞得很。


    此刻,又哭又鬧。


    “好好好,快把這藥吃了,一會兒就不疼了。”牧湘連忙掏出方才求來的凝神丸,往少年口中塞了一粒。


    隨後又掀開被子,將那雪玉膏替他細細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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