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白梔夏的宿舍。


    金絲楠不僅帶了被褥和枕頭,浴袍、浴巾、毛巾,甚至把她房間的椅子都搬了過來,這會兒正跟白梔夏一道坐在書桌前。


    “啊——好沒勁啊——”白梔夏一停不停地轉著椅子。


    金絲楠似乎是靈感爆發了,這會兒正埋頭苦寫。


    “金絲楠,”白梔夏百無聊賴地戳了戳金絲楠的肩膀,“你說,有沒有可能,我現在去下個副本,然後吃晚飯之前趕迴來?”


    金絲楠抽空白了她一眼,“如果你是江大佬的話,有可能。”


    “好吧,我懂了,沒有那樣子的可能。”白梔夏強顏歡笑地拍了拍金絲楠的後背,感謝她百忙之中願意抽空敷衍她一句。


    “但是真的好無聊啊——好無聊——”白梔夏繼續轉著椅子,突然又好像是想到了什麽,一巴掌拍在金絲楠的背上,“不如,我們再出去遛兩圈吧!”


    金絲楠無奈地兩眼望天,“你要實在是無聊的話……不如這樣吧,我給你講個故事?”


    一聽這話,白梔夏就來勁兒了,趕緊乖乖坐好,並且掏出了她的瓜子。


    “唿——”金絲楠悲傷地長出一口氣,“老實說,我也感覺我找個人傾訴一下,心裏會好受一點。”


    白梔夏正襟危坐,一臉嚴肅地等待著下文。


    “我老爸,他是個混蛋。”


    金絲楠握緊了拳頭,一拳重重地捶在腿上。


    “我從小到大,他就沒怎麽關心過我,一天到晚的就隻知道在外麵鬼混,正經的事是一事無成,吃喝嫖賭抽倒是樣樣精通!”


    金絲楠氣得咬牙切齒,又一拳捶在腿上。


    “就他那麽個爛人,居然還有小三挺著大肚子上門,逼著我媽讓位的!”


    “我的喵耶!”本打算安靜傾聽的白梔夏不淡定了,“恕我冒昧,你媽不跟他離婚嗎?”


    “離!怎麽不離!我媽早對他失望透頂了,是那個爛人每一次都跪著搓衣板,求著我媽說他會改,還說我還小,不能沒有爸爸,然後我媽才一次次心軟沒離成。”


    “但是!但是!小三都上門了,那就離定了,說起來真的很搞笑,你知道那個爛人答應離婚是因為什麽嗎?”


    “是因為什麽?”


    “居然是因為小三說,她托關係做了檢查,她肚子裏的是個男孩!”


    “就尼瑪離譜……”白梔夏震驚地瓜子都不嗑了,“我不懂,為什麽啊?女兒不好嗎?我尋思我們老李,每天都捧著他閨女給他準備的玫瑰紅糖薑茶,隔三差五在朋友圈曬跟他閨女一起敷麵膜,一天天的那叫一個容光煥發,日常被他老婆女兒慣的跟個小公舉一樣,他那幫老夥計不知道有多羨慕他!”


    “我也不懂那個爛人怎麽想的,就因為小三懷了個兒子,他答應了離婚,然後轉頭就跟小三結婚了,但是說來都是報應,沒幾年那個兒子長大了,怎麽看怎麽長得像那個小三的前任,他去做了親子鑒定,那小孩不是他的。”


    “接盤俠了屬於是?”


    “哼,後來他又跟小三離婚,小三帶著兒子又跟她前任歡歡喜喜的結婚了,看小三他們一家子和和美美,那個爛人居然還想迴來找我媽複合,我媽怎麽可能答應他。”


    “這種確實,好男人滿大街都是!像我那幫叔叔,哪一個不是大好人!”


    “就是說,好男人有的是,憑什麽那種爛人還能有老婆,因為小三那件事,他成了我們那兒人盡皆知的笑話,他又一把年紀了,哪兒還有女人願意睬他的!”


    “後來幾年,據說他出去做生意了,一直到我上大學的時候,突然有一天,他來學校找我……”


    “那個時候,起碼他穿得人模人樣的,我還以為他痛改前非了,他帶我去逛商場,帶我去吃飯,還說要帶我去見幾個大人物,為了我畢業之後找工作鋪路……”


    金絲楠說得越來越慢,情緒越來越低落,“我不想去的,他說的工作我不感興趣,我有我的夢想,我想成為一名漫畫作家的……”


    “他看我的眼神很失望,對我說已經約好了,就算不願意做他說的工作也好,就單是去吃個飯,多認識幾個大人物,以後也好多一條門路。”


    “他說,爸爸又不會害你,他說,就當給爸爸一個麵子。”


    說著,金絲楠突然捂著臉哭了起來。


    白梔夏早就沒有在嗑瓜子了,這會兒著手給她倒了一杯水。


    金絲楠哭得悲慟,哭了一會兒又笑了起來。


    “我聽他的,給他個麵子,去吃一頓飯,就跟著他去了,哪兒能想到,他路上接到個電話,他那一副狗腿的樣子,對著電話那邊的人……我都聽見了,我聽得很清楚,電話裏的人在催他趕緊過去喝酒,還說一定要把我帶上,還說隻要吃了那一頓飯,他的債,那邊的人就會想辦法!”


    金絲楠突然情緒又激動了起來,歇斯底裏地大喊:“我的爸爸啊!從來沒關心過我的爸爸!人生第一次帶我去買衣服,帶我去做頭發!就是為了帶我去跟他的債主喝酒!”


    白梔夏沉默著拿了一包紙巾出來,抽了一張遞給了金絲楠。


    金絲楠哭了很久,一直到哭不動了,才懨懨地小聲說道:“我沒去成……嗬……”她又笑了,又哭又笑地說道,“我當時氣急了,跟他大吵了一架,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他還狡辯說不會有事的,隻是去喝酒,他會一直都在,不會出事的。”


    “我再也不會相信他了,我讓他停車,他不聽,反而把車開得更快了,我就上去搶方向盤,想讓他靠邊,然後……”


    ……


    “車子衝出了綠化帶,因為車速太快,一直衝到了後麵的河溝裏,車子翻了,我沒事,但是他的脖子斷了,他死了,就死在我的眼前……”


    白梔夏輕輕地拍著金絲楠的後背,盡量地安撫著她的情緒。


    “他沒有朋友,家人也都斷了來往,我媽來接我,順帶著的就幫他辦了場葬禮,我沒去,我太害怕了……”


    “後來,我畢業了,就一直在家裏,我再也不敢穿裙子,再也不敢留長發,我真的太害怕了……”


    口中喃喃自語著,金絲楠側身枕在白梔夏的腿上,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或許,這一切都是報應吧……”最後一句輕嘲,不知道是在說她爸爸還是在說她自己……


    白梔夏一言不發,低著頭看著緩緩睡去的金絲楠。


    ……


    良久之後,白梔夏自嘲的笑了笑,輕聲呢喃,“或許,這一切真的都是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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